谢景洋垂下眸子,心绪纷乱。
他看不见桌上的美食,闻不到她身上的木香,更无法尝到嘴里的食物是甜是辣。
没有触觉,他甚至没办法拿起筷子,给自己夹菜。若身边没有人照看,怕是饿死了自己也没甚感觉。
更别提每夜毒发,心口被一寸寸撕碎,一点点吞噬,在有触觉时,这种痛楚让他想一死了之。
原本,他准备在安置好太子的暗部后,就追随太子而去。能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偷生这么久,也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力。
但是,他遇到了戚弦。
那个在黑暗中抱琴而来的女子,她用琴声拯救了他的余生。
在此之前,戚弦于他是幽真居士,是天下第一琴师,是在灼灼桃花林中,一身素衣娴静抚琴的人间仙子。
她的琴声应运天地而生,是能够与世间万物相和的尘世之音。
直到再次相遇之前,自己对她的印象也仅停留于此。
然而在他无助绝望的时候,那道琴声便不止是绝尘音。
那是在他的黑暗世界中,唯一的轻音,唯一的烛光,唯一的救赎。
理所当然的,他开始依赖她,开始想要了解她这个人。
清淡的木香,温雅的话语,还有心细如发的照顾……每当感受到这样,都让他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谢景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第一次有这种体会,他控制不住想要逗她,想要亲近她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啊……
他已经不是京城的谢家二郎了,他只是个身中剧毒的废人。
能否找到神医,他不知道,能否解毒彻底恢复五感,他无法预测。
她那样美好,正如她的琴声,是天地间的唯一。
而如今的自己,有又什么资格将她圈在自己身边呢?
“那日是我莽撞了,以后会注意的,请戚弦原谅。”
谢景洋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五味杂陈,重新挂上清淡的笑意,与身边的陈主簿攀谈起来。
桌上的气氛再次活跃,刚刚的微妙仿佛从未发生。
钟月华想对戚弦说些什么,却被对面的钟县令一个眼风制止。
她瞄了瞄谢景洋,又看了看戚弦,撇撇嘴没再吱声。
大不了一会儿偷偷问她。
用完饭,钟月华跟着戚弦进了她的房间,一路上东拉西扯,以此掩饰自己的八卦心理。
她面上的表情戚弦看的一清二楚,扫了眼桌上的茶壶,淡淡开口,“屋里茶已经凉了。”
“我让丫鬟去添,顺便带些果子。”
“夜已深,喝茶会失眠,吃零嘴会长肉。”
“那便倒些热水就好。”
戚弦默然。
她抚裙落座,边抆拭琴身,边淡声道:“直接说吧。”
“咳咳,我只是关心你。”钟月华坐在她对面,一副娴静淑女的做派,浅笑着问:“你和谢公子闹别扭了?”
“为何这样说?”
“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在院中待着了,老撺掇我往书肆跑,难道不是想避开谢公子?”
“又看了什么话本?”
钟月华眯眼,仔细盯着她的眼睛,“是他欺负你了?我帮你骂回去!”
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
戚弦无奈,赶紧把她拉回来,“你就别乱插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月华轻哼了一声,把椅子挪到她身侧,“你帮了我家这么多次,我也想帮帮你,虽然你和谢公子的事我不方便干预,但你若心里憋着不痛快,给我说说就是了。”
然后在嘴上做了个缝绣的动作,“我保证不往外讲。”
戚弦被她逗笑了,放下绢布,将琴妥善地挂在墙上,这才开口,“很早以前,我曾倾慕于他。”
钟月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激动地说:“他也很在乎你,所以,你们现在是两情相悦啊!”
“并非如此。”戚弦摇摇头,“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现在我有别的目标。况且,他对我不是心悦,只是依赖而已,毕竟我现在是可以减缓他的痛苦的存在。”
“哦……”钟月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身中剧毒,我悉心照料,这样的关系很容易让我们产生牵绊,但这不是爱情,是人情。”
戚弦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淡粉色的指甲,轻声道:“我现在的心愿就是找到神医,解了他的毒,然后请他好好保护大夏的百姓。”
她抬头看向钟月华,淡然一笑,“所以,我不是因为曾经的恋慕才帮他,也不是因同情而救他,我只想挟恩图报。”
救他的命,帮他找神医,然后以此请求他不去勾结敌国,让他阻止战乱。
这样的她不需要被感谢,更不需要他过多的情。
“这样啊……”
钟月华沉吟良久,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头头是道说了一堆,还是没有回答她之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