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梢一挑, 缓缓转过身。
门内有一名年轻女尼正双手合十, 朝他行礼。
江怀越略感意外, 本来以为院中已经没人,原来并未全离开。他略一思忖,之前曾打听过, 净心庵内如今只有继贞与两名徒弟居住,想来其中一位就是眼前的女尼了。
“师傅。”他依旧装作彬彬有礼的模样,朝着女尼行礼,“实在抱歉,在下因为一时好奇而走错了路, 结果进了你们的内院。”
女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才摇摇手。
江怀越打量她一眼,试探道“师傅是说不会怪罪于我”
她又颔首, 用手比划了几下,江怀越也看不懂其中含义。善莲唇角含笑, 也不再看他,只是往院门外走走。江怀越往内院那几扇窗户里张望一眼,除了紧闭的之外,其他半开半闭的,也看不出里面有何异常。
他因轻轻一笑,指着那套衣裙“庵堂里也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善莲眉间一蹙, 似是有所愠恼。江怀越又问“师傅可会写字我们可以文字相谈。”
她沉着脸, 顾自往外去。江怀越紧随其后, 又装作闲极无聊的样子问东问西, 善莲却始终没有回头。
前方大树参天,江怀越透过枝叶望向远云天际,脑海里始终还记着院中晾晒的衣衫。正思虑间,却听前方传来妇人笑语,寻声望去,但见对面院门后有两人行来。走在前面的中年妇人满面笑意,跟在她身后的那一个年少的穿着宽大干净的长袍,乌发披散及腰,肌肤柔白,眉间微蹙。
竟是侯氏与相思。
江怀越微微一震,原先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对面相遇,却也不能露出痕迹,便只装作好奇的样子,看了相思一眼,随即继续前行。
相思远远地望到了熟悉的身影,初始时竟以为自己眼花了,可越走越近,才确定眼前这宛如翩翩世家子弟的年轻人居然真是江怀越。一颗心猛烈跳动,又是紧张又是惊喜,攥紧了手竭力平定呼吸,就这样低着头,不言不语地与他擦肩而过。
一旁的侯氏倒是毫无掩饰地朝江怀越望了好几眼,相思忽然想起昨日他曾坐着马车到茶摊对面等候,也不知侯氏到底有没有看见他的模样,这样一想,心头不禁揪紧。
“这位公子长得真是干干净净”侯氏小声地嘀咕着,好像并未认出江怀越。
转眼间两人已各自朝前,相思手心微凉,抿着唇忍不住偷偷回望。
目光所及,竟恰是他亦好似无意侧过脸,向这边望来。
一阵风起,满树黄叶簌簌而动,随风旋舞飘落,最终轻委于水磨青石砖路。她趁着这瞬间,轻启朱唇向他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但他眼角余光已望向金黄色的银杏落叶,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注意。
“哟,起风了,今晚可别变天。”侯氏揉揉手,将相思拉向前方。
江怀越跟在善莲的身后又回到了正殿,小尼姑早就找寻了出来,远远望到了就急忙往回“师傅师傅,那位施主回来了”
“不懂规矩,怎能这样大呼小喊”继贞师太低声斥责,在大殿门口宣念佛号,向江怀越行礼,“这位施主好面生,是初次前来”
“确实如此。”江怀越朝她作揖,又指了指躲到一边的小尼姑,“刚才小可听这位小师傅讲了许多掌故,家母又恰好喜欢佛法,便起了想要为贵庵重修大佛金身的心念,还望师太成全。”
继贞看他言谈斯文,器宇不凡,应该是出身贵胄门第,又与江怀越谈论了一些关于佛法的问题,见他都能侃侃而谈,不由将原先的疑惑减轻了许多。善莲自从入了大殿后始终站在继贞身侧,过了一会儿,只朝江怀越行了礼,便返身出去。
继贞倒是并无异样,江怀越朝善莲的背影望了一眼,慢慢道“这位小师傅是口不能言么”
“正是。因此贫尼才将她一直带在身边。”继贞一边说着,一边叫小尼姑去取香客捐助的记录簿册。江怀越有意无意地道“之前我走错了方向,误入内院时正好遇到了刚才那位善莲师傅。对了师太,您这边可容外人留住”
继贞略一怔“施主怎么问起此事”
“看到内院晾晒着妇人的衣裙。”他笑了笑,“回来的时候也遇到两位女子,因此好奇问问。”
“那是之前来上香的”小尼姑才说了一半,被继贞眼风一扫,不敢再说下去了。江怀越忙解释“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其实是因为母亲在家中常念叨说,想要找一处幽静的庵堂住上一段时间,京城内虽有,但人来人往太过喧闹,刚才途经此处,倒是觉得安宁古朴,适合母亲到此修身养性。”
继贞这才缓和了一点神色,但仍是含糊带过,只说那两名香客是常来此处的,才容许她们暂时留住学习佛法。江怀越见状,又与她交谈片刻,其后留下银票,谦恭辞别。
相思与侯氏回到了内院,正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谈,望见善莲轻轻推门进来,便起身行礼。善莲摆了摆手,指着这房间的床褥,侯氏道“善莲的意思是让你今天晚上就睡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