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出神, 江怀越却静静回过头, 见相思倚靠在侧壁似是心有所想,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惆怅。他想开口询问, 然而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同她交谈的时候,总是会态度生硬语多带刺, 最后不是将她气得不吭声, 就是被她怼得心中郁结。
所以此刻,还是保持安静吧。
正如江怀越所言,马车沿着河道又前行了大约五里开外, 外面远远的传来了幽幽钟声。相思挑帘一望,湛蓝天幕下古寺巍巍,与寺前碧清河流相映, 有一种岁月静谧的幽然。
原本是古朴雅致的寺庙, 可如今和命案扯上了关系,相思一想到这, 心头还是有些忐忑。马车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停了下来。相思犹豫半晌, 眼巴巴地看着江怀越“督公, 我这就得下去了”
他点头“记得纸上交代的那些事情, 别搞砸了。”
“要是, 要是我被发现, 然后他们把我绑住了, 再企图灭口怎么办”
江怀越无奈至极地训斥“还没去看呢,就想那么多我既然安排你进去,自然不会让你出事”
“那您等会还来接我”
“来。”他想了想,“你还是回此处,我不便露面,以免被熟人看到打草惊蛇。”
她没有办法,只好悄无声息下了马车。江怀越连帘子都没挑开一点点,一声令下,那马车就又驶离了此地。
相思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顿。表面上说的好听,什么给个机会让她展现,分明是手头实在找不到能扮成良家少妇的人,所以把这危险的差事硬塞给了她。更可恨的是,居然就把她一个人抛下,连个作伴的人都不给。
真正是铁石心肠寡情薄义
骂归骂,接下的任务不得不履行。她整了整衣衫,挎着小竹篮往前方的弘法寺而去。
弘法寺恢弘肃穆,是远近闻名的古刹。尽管寺内的小和尚死于非命,但前来上香拜佛的人还是源源不断。寺庙前的茶摊因此也生意兴隆,相思找了个空位坐下,等了好一会儿,茶摊老板娘侯氏才提着铜壶快步而来,满脸笑意地招呼她。
“看起来面生,是头一次来这里吧”侯氏四十开外,精瘦干练,几下子就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给相思倒好了茶水。相思点头,轻声道“我是听亲戚说这庙里的菩萨很灵验,所以来试试。”
“那可不假,你看这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好多都是常来的。”侯氏一边说,一边打量她,“你也是住这附近的”
“是以前住在宛平县,前不久刚搬来。”相思按照江怀越之前布置的那样说,停顿了片刻,又谨慎道,“大婶,我怎么听刚才有人议论,说这庙里死了人呢”
侯氏忙道“别操心这个,小和尚是在外面被人害的,官老爷已经把那人给逮起来了。要说明恒这孩子也真是倒霉,那么老实巴交的,平日里经常去城里买东西,怎么那天就遇到歹人了呢”她见相思坐在那儿听得认真,不由又凑近了问,“你是为了什么来烧香的说来听听”
“我”相思犹豫着才要开口,邻座的客人喊着要添点心,侯氏只好匆匆过去。相思又坐了会儿,见侯氏忙碌不停,料想一时也打听不出多少,便起身离去。
跟在一群上香的老婆婆身后,相思踏进了弘法寺,寺内香火缭绕,诵经声不绝于耳。大殿前硕大的香炉中插满香烛,相思从边上走过都被熏得眼睛发涩。入了正殿,佛像端庄肃然,她跟着别人叩拜再三,双手合十神情恭敬。因见有人求签,她便也等在后面取来签筒,闭上双目连晃三下,听得一声轻响,才睁开眼睛。
一支光洁竹签落在裙边。
相思捡起了竹签,见那上面刻着两行小字,道是出入求谋事宜迟,只恐闲愁惹是非;如鸟飞入罗网里,相逢能有几多时。
签语并不艰深难懂,但说实在的,她刚才在求签时也并未真正想好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想着既然扮成一心求子的少妇,自然得将戏做足。如今抽到此签倒也有些忐忑,正思量间,旁边的僧人似是看出她的踌躇,主动行礼道“女施主若是需要解签,还请随小僧来。”
相思抬头,见这高个子僧人做了个延请的手势,指向大殿左侧。那边临窗处设有案几,正有一群男女老少围在四周,等着解签。她略一犹豫,便也随之而去。
排在前面的问的多数都是琐事,有问丢失的牛羊要去哪里寻找,有问家中独子应该何时娶亲,又有书生询问科场是否顺遂,各种问题纷杂抛出,那解签的中年僧人不急不缓,语声慈和,一一为众人解释剖析,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毫不怠慢。
相思起初只是为了演戏,听着听着竟也入了神,待等前边那位求问何时能建屋的老汉心满意足地走了之后,微胖的僧人朝她双手合十行礼“女施主也是要解签的”
“是。”她忙奉上了香火钱,又将签子交予他,“烦请大师解签。”
僧人细细看了一遍,问道“敢问女施主所求何事”
因身后还有几个人等着,相思脸颊微红,声音又低又细“求子”
僧人倒是司空见惯一般,微微皱着双眉,指向签语道“实不相瞒,此签乃是下签。凡事只得守旧随缘,劳心费力也并无收效””
相思愣了愣,尴尬问道“大师的意思是我命中无子”
僧人打量她一眼,垂目道“签语也只是此刻心意所致,女施主若能广结善缘,或许也能感动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