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鹅卵小路径的草丛旁,传来一阵声急败坏的中年女子声音。
“嗳,我知道了,李嬷嬷您赶紧回去吧,不用一路陪着我了,我自个儿偷偷地溜进去就行了。”那叫月荷的女子回头俏皮一笑,便如月芙生艳,端是名小美儿,她提着荷色裙摆,朝后挥了挥手,便从异域男子隐藏的假山前一路“塔塔塔塔”地跑过。
“当心点啊~可别惹事了~”
远远那名中年女子不放心的叮嘱声再度传来。
“知道了~”
眼瞧着那名容貌上佳的荷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过,异域男子诡异一笑,那鼻梁横过的刺青一阵扭曲,他手臂一抓,便将后背毫无防备的少女整个人吸汲过来,她眼睛惊骇地瞠大,尚未发出一声惊呼,便被“咔嚓!”一声,扭断了脖子,脸上尤保持着上一刻的表情。
恐怖、害怕、绝望——
“哪,漂亮的中原小姑娘,我需要借你的皮囊一用……”
——
当嫉妒再度转醒的时候,脑袋一阵昏眩难受,胸前一阵恶心作呕,他一重一轻地呼吸着,压制住身体的难受,朦胧混乱的眼前渐渐清晰,视线内映入那被窗外金辉光线勾勒出的一道黑色纤瘦的背影。
她正在低头,仔细而认真地洗刷双手沾染的鲜血,她五指细长,在水中翻洗间,如起跃的鱼腹,随着一阵淅沥沥的水动声,盆中清亮的水完全晕染成一片猩红。
“女、人,你究竟、竟对本殿做了什么……”
他声音嘶哑干涩,拖长的语调说明,他如今基本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勉强,更别说是想拿玄婴怎么样了。
“你醒了?我刚才搜了一下你身上,发现你随身带着的一瓶疗伤药不错,可不问自取是谓贼也,如今你醒了,我便可以喂了。”
嫉妒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喷她一脸血唾沫。
他昏迷的时候竟偷偷地搜了他全身,将药都拿走,早就已经是“贼”了,现在偏偏还故作姿态,亲口询问一遍,可听听这“询问”,可这完全罔顾别人的意愿的询问,问来有个毛用啊!?
嫉妒现在是恨极,气极,套出一句俗弊了的形词容,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玄婴已经在他的眼神下被分解得支离破碎,比尘哀更细地飘散于宇宙。
无视嫉妒那大猫似的凶狠目光,她强行地喂了他两颗药丸,依她分晰,这种药效成份最多两颗是他身体如今能够承受的范围。
见他跟死不瞑目似地想在她身上戳出一个血洞,玄婴轻叹一声,伸手轻轻地抚下他的眼帘,感受到那细毛般柔软刷过她手心的睫毛,她道:“手术能替你彻底根治病患,但到底是动了刀子,仍旧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你自己可以感受一下,虽然依旧感受晕眩疼痛,但力气却恢复了些许?”
嫉妒那激烈颤抖的睫毛倏地僵直住了,他静静地感受一会儿,便一把抓住玄婴覆在他薄薄眼睑上的手,指关节用力泛白。
“即使这样……本、殿、亦、绝、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得极慢、极重,就像是一种怨诅施术般充满阴森、寒冷之感。
“好,等你好了,我便任你打,绝不还手……不过,现在你必须多睡一会儿,因为等一会儿……可能,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你安睡了。”
嫉妒从鼻端哼嗤一声,似被她的声音劝慰住,亦或者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他渐渐呼吸放缓,松开了手……
——
朝华宫翊坤正厅
此时,厅中灯火辉煌,丝竹罗衣舞纷飞,一片歌舞升平的盛况,翊坤正厅两侧各接出折曲形的耳房,设置着两排乐师演奏,厅中形式特殊多变,中央位搭建了一方铸阑舞台,形如蝠之两翼。
正中央舞台中轴线上直端其上,勾卷点盏的幕帷后,正主位设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正主位,一个正副位,算是并排而坐。
以正宫皇太子的身份设宴,摆如此席位,一般绝对是接待国君才有的崇高礼仪
但来者只不过是一个尚未封侯爵的皇子,牧骊歌会做此安排,完全是以示尊重东皇国,当然对于奕殿孟素戋此人,他亦是心存忌讳,不敢怠慢的。
要说,瑛皇国到底是比不上国基根深的东皇国。
论国强底基财富,东皇国却是有跟朝渊国一拼的能力,是以瑛皇国以如此高的礼仪接待东皇国皇子,倒也不显刻意的阿谀奉承。
此时,正主位上左边坐着的是笑意吟吟的牧骊歌,而正副位坐的则是东皇国奕殿——孟素戋。
东皇国皇姓孟。
孟素戋能成为嫉妒从小到大的一块心病,他除了一身本事出众外,自然在外貌与他亦是不遑多让的。
他端坐于软竹编的席榻之上,神态闲逸自在,一张俊容宛如古月生辉,钟毓神秀似有仙风道骨般,似身负天地之井然规则,一举一动,皆自成一种令人遐想、入迷的氛围。
若说牧骊歌生得一张温润儒雅的面容,他则是一张似清澈水透,朗朗干坤艳阳之下,他眉眼间清秀无匹,不染浮尘,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隐没在一身素极生繁的黑白交衽之下,他一身宽袍大袖,不似贵族服饰那般精致贵气,而是如同巍峨高山围绕之苍云青雾,玄袍加身,一头青丝随性而冠。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君子相交淡如水般的神仙人物。
瑛皇国皇宫中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传闻中的奕殿是这样一位令人折服而感觉舒服的男子。
牧骊歌今日亲自招待外宾,自然也换了一身比较隆重的正式礼服,内里穿着一件丝质卷菊纹边的素色中衣,再覆一件瑞草彩绣缎裳,覆叠之下尽量华丽精致之贵族风范,除此之外,他双肩披着一件绛紫的双凤游云金丝绣袍,双臂未拢袖中,他笑容温和亲切,道:“记得跟奕殿倒是曾在小时候见过一面,时隔多年,难得能够再次重遇奕殿,无论如何,今日一则叙旧,二则为了两国友谊,你可得与我不醉不归啊。”
孟素戋一副仙人模样,但性格却十分冷淡自持,他像一个山中修道士一般行事规律:“我不善饮酒……”怕是觉得直言太拂了牧骊歌的面子,他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表述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你毋须特意替我设宴,我此趟前来瑛皇是奉父皇之命,前来看看……”
“素戋,来来来,哦,对了,奕殿不介意骊歌与你交换,直呼其名吧,总觉得你一句太子殿下,我一句奕殿显得太生疏了。”牧骊歌虽然看起来温吞好脾气,但本性子却狡诈圆滑,几句话便带过孟素戋的话。
“……随意。”孟素戋道。
“殿下!”从侧门而入的安德才,带着小栓子一道朝着牧骊歌行礼后,又朝着奕殿行礼,他虽面色惶惶,步履匆忙,但却懂得不可莽撞失礼,否则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牧骊歌此时正需要一个由头来转移话题,他正了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但见安德才一脸急切地上前,在牧骊歌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牧骊歌脸色微变。
“速速下令,命宫中侍卫将各宫殿院落,各处撤查!”他一掌重重劈地桌面,一张温和的面容变得十分严肃。
孟素戋本不想管这瑛皇国的闲事,可偏偏牧骊歌在他面前做出如此“严重”作态,分明便是想拖他下水,于私于公,都不能置若罔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