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波的身体沉甸甸的落在地上,他的身体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他惨白的眸子正好歪斜着看向了阴八方,他张开嘴,勉强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杀他,报仇。”
“风浪,报仇!”
阴雪歌仰天长啸,强壮的身体给了他充沛无比的中气。
滚滚声浪呼啸扩散开,一道风从渭水方向呼啸袭来,演武场上苍松翠柏轻轻摇晃,无数叶片纷纷洒落。
‘咚’,阴雪歌笔直的从高空坠落地面,双足陷入白沙一尺二寸。
“嘎嘎!”
阴飞飞放声大笑,他拍打着自己的肚皮,笑得眼泪水都喷了出来。
“这孙子,刚才打得我,好痛!”
“该死的,这样子,让我回去怎么和小翠,亲热?”
服下了内服丹药,五脏六腑确然无事,但是骨骼上的裂痕却不是三五天就能痊愈。
想到自家房里俏丽可人的小丫鬟,阴飞飞突然觉得明媚的春光都骤然黯淡了。
“该死的野种!”
渭北阴家的子弟队列中,一个和阴风波生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少年冲了出来。
他奔走如风,绕着演武场的边缘开始快速的奔跑。
他一边狂奔,一边从背上解下一张魔牛角盘绕大蟒筋制成的八十钧强弓,取下四根狼牙透风箭夹在了右手指缝中。他看着阴雪歌,放声怒吼。
“大哥死了,我也不独活。”
“爹被你们害死,娘亲殉葬而死,大哥也死了,我这一家,就全死在你们渭南狗贼手上罢!”
阴八方仰天长啸,他长发飞起,一根根犹如钢针直刺天空。
“阴风浪,杀了他,用你的弓,你的箭,射杀这贱种。”
“为你爹,为你娘,为你大哥,为你全家报仇!”
阴九难则是同样周身阴气翻滚,他扬天厉声长啸。
“阴雪歌,杀了他,族中记你大功一件!”
“渭南阴家,才是正统。渭北阴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杀之!”
渭南阴家,渭北阴家。
阴雪歌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明白了阴风波刚才为何接连对阴飞飞下死手。
大家同出一门,拥有同根同源的血脉,但是两家之间的仇恨啊,三江四水都无法洗刷。
阴风浪右腿在一株古松上狠狠一踏,一声巨响,古松一块尺许见方的树皮炸开。阴风浪矫健的身形骤然加速,宛如箭矢般没入风中。
从他朦胧的身影内,连续四声弓弦几乎连成了一声。四根狼牙箭从阴雪歌的右侧、正前、左侧,以及最不可能的斜上方激射而来。
阴风浪的速度快得惊人,没有任何变线,纯粹直线奔走,无比狂野的快。
他不断蹬踏演武场边缘的古松翠柏,借助树干的反震之力加速,或者改变自己奔跑的方向。
他有一手可怕的连珠箭法,只要让他的速度跑起来,只要让他不断的开弓射箭,以他手上八十钧的强弓,以渭北阴家为他特制的符文箭矢,他有信心击杀开辟一百个窍穴以下的餐霞饮露境界的练气士。
四箭齐发,从四个方向同时射向阴雪歌,只是牛刀小试!
六个月前,阴风浪跟随渭北阴家的私兵队伍出城剿匪,孤身一人在山林中猎杀一百七十五名穷凶极恶的盗匪,凭借的就是他变态的速度,以及可怕的箭法。
阴雪歌低头,屈膝,双腿重重跪在地上。
阴八方的眼睛一亮,他厉声尖啸,笑得眼皮直跳。
“跪地求饶,也没有用,贱种,你杀我大哥爱子,你该死!”
渭北阴家百多子弟同时大笑,他们也都笑出了眼泪。
笑声戛然而止,就好像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突然被刽子手将他们的脑袋一下子全部剁掉。
四支箭矢几乎抆着阴雪歌的身体掠过,特制的符文箭矢带起锋利的罡风抆过他的皮肤,在他身上带起了四条细细的血痕。四条肉眼可见的细小血迹顺着箭矢飞去的方向喷出,阴雪歌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血色。
阴风浪双足狠狠跺在一株古松斜刺里伸出的大树杈上,他人在半空中,向着阴雪歌的头部射下了那一箭,他借助树杈的反震力量,想要继续改变奔走的轨迹。
另外四支长箭,已经夹在了指缝中。
只要给他一弹指的时间,他的身形向前掠出十步,他就能再次的……
阴雪歌跪倒在地,他反手从袍子下面抓出一张烈风弩,他几乎是瞬间上弦,一支合金三棱透骨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弓弦上。
哪怕有律府法相司马相出面,将雨夜蟊贼一事处理干净,阴雪歌若是出门,依旧不敢大意。
换成挨闷棍之前的他,肯定不敢带着制式烈风弩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换成挨闷棍之后的他,不要说烈风弩,再多违禁品他都敢随身佩戴。
阴风浪跑得极快,的确快得惊人,比修炼阴风步的阴家子弟快了何止一倍?
但是他的轨迹是直线,他借力弹射后的速度恒定,那么他就睡一个活靶子。
人在空中,刚刚借力向前弹射的阴风浪突然看到一点红光激射而来,他的脑门一震,随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演武场上千多人只看到阴雪歌跪倒在地,躲开四支箭矢,拉出了烈风弩随手向空中一晃。
‘噗嗤’声中,大片血水从空中洒下,就好像那一弩击杀了高高在上的天神,大量滚烫的鲜血洒在了白净的沙地上。饥渴的白沙地贪婪的吮吸着新鲜的血液,大片砂砾被染成了血色。
阴风浪坠落,在阴雪歌身后七八丈远的地方坠落。
他的身体歪歪扭扭的在演武场的沙地上向前滑行了两三丈远,在沙子上拖出了长长一条沟渠。
等到阴风浪的身体坠地后,过了足足七八个呼吸的时间,一道尖啸声才从空中传来,一只合金三棱透骨箭带着一点血光折回地面,深深的插进了白沙铺成的演武场。
烈风弩一击,直接打穿了阴风浪的头颅。
箭矢带着强劲的力道,冲上高空两百多丈,这才耗尽了所有力量重返大地。
阴雪歌跪在地上,双目如刀,慢慢扫过面色难看的渭北阴家一众族人。
演武场上气息凝重,所有人都看着周身杀意如火的少年,看着他手上那张可怕的烈风弩。
突然间,阴雪歌浅浅一笑,将那可怕的杀器重新挂在了长袍后摆下。
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膝盖上粘着的尘土。
“今年,有点流年不利。短短几天,这是我杀掉的第五个了。”
“还有人,愿意让我杀一杀么?”
阴雪歌笑得很轻松,浑然没把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内连杀两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阴八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他突然有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阴九难则是嘴角一阵抽搐,他突然生出了和很多师范一样的念头,自家的家主阴九幽,这次真个犯错了。
他想到阴九幽的时候,阴九幽就站在宗学正中那座最高的观星楼上。
一件青色长衫飞舞,阴九幽站在最高的,离地足足有二十几丈的顶楼,狂风吹过他,吹得他衣袂翻舞,好似随时可能随风飘了出去。
袖子里,阴九幽双手握紧拳头,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群蠢货。”
这话,也不知道是再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