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一个叫澄净的,以前是个和尚,听说送到这儿改造了,妹子你认识不认识啊?”跑了大半天,刘水莲有些累了,就想赶紧找到人,问个结果。
女人停下动作,想了想说:“是有一个人原先是普圆寺的和尚,叫不叫澄净我不清楚,不过着和尚现在有了村支书给起的新名字,叫程立新,说是破旧立新嘛。”
立新脾气倒是好,说改就改了。也是,脾气要是不好,怎么能出家当和尚呢。
“你们现在见不着他,他下地割草去了。这边有树墩子,你们坐会儿等着,要不了一个钟他就回来了。”女人指着不远处树下的几个木墩子,让他们过去坐。
几个人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一个衣服打满补丁,脚上沾了一层黄土的中年汉子背着满满一筐草走了过来。
“澄净师兄。”雪松双手合十,上前招呼中年汉子。只看一眼,雪松就认出来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师兄。
澄净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他的法号了,抬起头看过来,感觉雪松有点眼熟:“你是哪位师弟?”
雪松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澄净也很快记起了这个年轻人,毕竟雪松从小到大长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澄净看着雪松现在的样子,有些欣慰:“听说师叔云游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安置你的。算来你我也十年没见了,看来你如今过得不错。好,好!”
“师兄,我们刚从普圆寺下来,听说现在僧众可以回寺院了,您还会回去吗?”还俗十年,雪松不确定澄净师是否还会再次出家。
提起回寺,澄净十分高兴:“自然还是要回的,不过眼下农忙在即,还是帮社员收了麦子再回去吧。心中与佛,何处不可出家?不过,雪松你找我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
“不是,我们来是为了队里的一个孩子,她说梦到自己前世是具苦大师的弟子,长期执着于梦境,已经着相了。我们带她过来,是想帮她找到前世的身份。”雪松把苗苗的事情跟澄净说了一遍,问他寺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同门。
谁知澄净却惊讶的说:“不可能!住持只有两位弟子,现在都还活着,这位女施主断不可能是住持的弟子,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师兄,我不会弄错的。我记得师傅的样子,眉毛胡子雪白雪白的,皮肤有点黑,瘦瘦的,他的禅杖是黄杨木的,忘了是哪个师兄亲手刻的。他平常做完早课就喜欢去菜园劳动……”苗苗看着澄净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更加相信自己的梦境,七嘴八舌的说着师傅的相貌和习惯,试图让澄净相信她说的不是假话。
澄净这回也迟疑了:“女施主说的老僧,跟住持确实十分相像。但是我记得佛祖断指之后,只有澄明师弟在五年前圆寂了,这时间也对不上。而且澄明师弟一向安静,跟女施主的性子……”
从这女施主的描述中就可以推算出,她前世今生都比较跳脱,跟出家人平淡与世无争的性子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儿。
“澄净师兄,那年秋天,厨房着火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晚上我肚子饿去找吃的,把厨房的烛台碰倒了,我当时一看着火了就赶紧跑了。后来整个厨房都被烧了……”苗苗梦中干过的影响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件事了。澄净师兄肯定会记得的。
澄净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苗苗说:“女施主,这件事我确实记得,只是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记得就好,我不生气,你快说吧,我上辈子是不是你的师弟?”终于让澄净相信自己了,苗苗十分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
澄净眯起眼,似乎再回忆,嘴角带着微笑:“我还记得那天是澄观师弟刚入门的时候,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做好后去大殿请师傅和我们用饭。结果我们来的时候,就看到厨房里浓烟滚滚,院子里一只狸花猫蹲在树上喵喵乱叫……”
“那我呢?我在哪里?”苗苗只记得她从厨房逃走的片段,对后面的事情完全没有了印象。听到这里,就催着澄净说出她的身份。
陈瑜看着苗苗圆圆的脸,还有圆滚滚的眼睛,突然说:“苗苗就是那只狸花猫吧?”这样就说得通了,在树上爬上爬下,跳到围墙上跑出去玩,没事在菜园里捣乱,可不是猫儿会做的事情?
苗苗却一点也不生气,高兴的说:“难怪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总感觉梦里的东西和人都比正常的大,这么就讲得通了。”
“这么说俺闺女是一只猫托生的?”刘水莲有些意外,不过她倒是也有点相信了。这个闺女从小就好动,尤其是夜里,睁着眼不睡觉,那个磨人呦!半夜里不点灯,她的眼都亮得很。
刚学说话那会儿,别家的孩子都叫什么爷奶爹娘的,就她家这闺女,出口第一句就是“喵喵”,所以家里干脆就给她取了个名叫苗苗。
澄净点点头:“这就对上了。我师傅确实只有两个在世的弟子,不过那只狸花猫是师傅捡来的病猫,养好了就留在了寺院,平时只肯让师傅亲近。”
那只猫儿也很得师傅喜欢,没事就喜欢跟她讲经。猫儿也听话,每次师傅讲经的时候都安静的听着,难得能消停一会儿。
猫儿都是喵喵叫的,所以师傅平时都叫那只狸花猫“妙妙”。妙妙很有灵性,有断时间寺院十分艰难,每个僧人一天都只能吃上一顿饭,还吃不饱。就这样师傅还从自己的膳食里分出一些给妙妙。
没过几天,妙妙就不见了。师傅说妙妙是不忍心看他挨饿,自己离开了。那段时间,师傅经常为妙妙念经祈福,希望她在外面也能平安喜乐。
两年后,饥/荒过去,妙妙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跟之前一样,跟着师傅一起做功课,一起劳作。师傅也像从前一样没事就给妙妙诵读经书。
后来妙妙老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殿外趴着晒太阳,越来越懒得动,吃得也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妙妙又不见了。
陈瑜听得十分伤感,妙妙最后一次离开,是因为感觉到死亡来临了吧?不想让老师傅看着她死,就悄悄离开了。
再看苗苗,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了,就连刘水莲都在一边抆眼泪。
雪松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伤感的:“妙妙即是苗苗,苗苗即是妙妙。妙妙虽然离开了,可是苗苗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澄净也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妙妙,她已经修得正果,转世为人了。
“当时还有师弟不理解师傅的做法,师傅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如今看到女施主,就知道师傅所言不虚。”澄净也为师傅感到欣慰,只是可惜他没能亲眼见到妙妙的转世。
苗苗不好意思的抆抆眼泪,有些忐忑的问澄净:“不知道师傅现在在哪里?我很想他,想再听他给我讲一次经……”
普圆寺虽然被毁了,但是只要师傅和师兄还在,寺院就永远不倒。
“妙妙离开之后,过了三年,师傅也圆寂了。女施主不必伤心,师傅功德无量无边,即便不入佛国,转世也能得善果。”
澄净说完担心的看着苗苗,怕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虽然那只狸花猫已经转世为人,但是心性还是如此敏感。
记得澄观有次当着师傅的面说她偷吃,气得妙妙爬到寮舍,三天不肯下来。还是澄观道了几次歉,哄了好久才作罢。
没想到,苗苗这回却没有再流泪,在她的梦中,师傅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圆寂的可能她也想过。前世只是一只狸猫,听了十几年经书都能转世为人,师傅功德无量,圆寂后肯定去西方极乐世界继续修行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澄净师兄,等收了麦子,我跟你们一起回普圆寺吧?”想到老和尚,苗苗迫切的想要回到前世生活的地方。
刘水莲急了:“苗苗,大师养了你十几年,你这辈子还记着回去找他,那我跟你爹不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妙妙,师傅圆寂了,普圆寺也毁了,还不知道有几个师弟肯回去,你就算是回去,也是物是人非。师傅度你本就不图回报,你此世难得修得人身,就好好体会一回众生的苦乐吧。想必师傅在的话,也会这么做。”
“而且,普圆寺可不接收比丘尼,你就算是出家,也回不去了。”澄净最后才说出了关键的问题,一个中年汉子,竟然笑得有些调皮。
苗苗被澄净最后这句话打击到了,终于不甘心的说:“好吧,下午我们就回去。今天中午我们要在你这里吃饭,让我再尝尝师兄的手艺吧。”
她对出家并不是很执着,让她执着的是住持,那个教她念经的老和尚。师傅不在了,她回去不回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自然没问题,你们坐着,我去备菜。”澄净对苗苗十分宽容,总觉得又看到了那只让人不省心的狸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