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眼见上下妯娌都比自己反应的快,只有一甩帕子,唔唔开哭。一时间,倒把张老夫人的愁绪给勾了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张氏,都是在她身前长大的。那时候的张氏美丽、聪明、乖巧。知道蹲在她身边给她捶腿,知道对下面人吩咐粥要熬的糯糯的,知道在她生辰的时候绣上一百个寿字。
庶出的姑娘,本就比别人艰难,又是在这大宅子里,所以就算有一些心思,有一些讨巧也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二娘子待她,也真的是实心实意的。她还记得那一年她感染了风寒,不知怎么,总是不好,夜里咳嗽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连太医也有些摇头。那时候她还想,是不是自己的大限到了?
当时她屋子里挤满了人,天天都有人来探望她,还有几个一站就是一天。唯独二娘子,虽也住在这院子里,却并没有时时跟在她身边。当时她还想,果然还小,连装模作样也做不彻底。就算她快要死了,到底也还活着,正是卖乖凑趣的时候啊。
而那场病到底没有带走她,后来她才知道,二娘子之所以没有侍奉在她跟前,是因为早先在屋中抄金刚经。整整一百遍的金刚经,就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她就全抄了出来。
而抄佛经又和别的不同,是不能有错字、污渍的,一点不好整张都要重来。所以她的病好了,二娘子却大病了一场。自此以后,她就待这个孙女真正的不同了。
这是一个,真正和她一条心的。不管有再多的企图,二娘子都是真的把她当祖母看待的。
想到这里张老夫人眼圈也红了,早先的怒气也消散不少。她想,也不怪静丫头心中有怨气,张家,的确是亏待了二娘子。可这就是命啊!二娘子既然是张家的女儿,又怎么能不为张家出力?可谁又知道会正巧撞到了那么一桩子事上呢?
“说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事。”最后,张老夫人给静姐的行为下了这么一个定论,“派人到前面问问,博荣一家走到哪儿了?我听说他新得了一个哥儿,一会儿可要抱在我跟前让我好好看看。”
当下就有一个妈子应了声,房间里又恢复了早先的景象。只是张小八还有些愤愤的:“老夫人待那丫头也太好了!”
“谁让人家的娘死了呢?”另一个容长脸的姑娘开口,她在张家排行第六,是二房的幼女,她娘生了两个哥儿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娘,自小就非常娇惯。她娘是个不服输的,还有些二愣子的劲头,娘家又得力,在这府里过的一向滋润,她的日子自也跟着舒服。可这段日子她却要让着静姐,捧着静姐,偏偏静姐还不领情,仿佛他们所有人都欠她似的,为此她早就一肚子怨气了,此时有张小八打头阵,她立刻就跟了上来。
“死了娘不算什么,关键是人家的爹要高升了呢!”另一个身材矮小的姑娘闲闲的开口,从容貌来看,她是几个姑娘里最年长的,穿着打扮却最为朴素,虽然因为忌惮张氏,满屋子都没有穿红戴绿,但在细节处却极下功夫。只有这姑娘,唯有头上的一朵珠花,衣服也是极简朴的。
她这话一出却令所有人都是一僵,张小八道:“四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小四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感叹一句,八妹要是听不过去,四姐在这里道歉了。”
她说着微微偏了下身,把张小八的一肚子话都给堵了回去,张小六正要开口,就见早先出去的那个妈子回来了,脸色却有些不对,当下就往张老夫人那边看去。
果然,就见那妈子趴在张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后,老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君丹是怎么做事的?人怎么能没接过来?早先教他的都忘了吗?”
而此时,张君丹正在前面对张老爷解释:“早先都好好的,博荣已经要点头随孩儿回来了,可偏偏那个朱二来了!说什么他扎了帐篷,要让博荣去修整!博荣本来还有些犹豫,可那朱二,他、他……他竟然把博荣那么拉走了!”
说到这里,张君丹那是一个痛心疾首咬牙切齿。怎么可以这么不讲规矩呀!先来后到不讲也就罢了,连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规矩也不讲,南安王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下面的大公子也向有文名,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讲理的东西啊!那么多人啊,那么多翰林大臣,那个朱二竟敢就那么硬拽的把人给拉走了!
张老爷听了这话也无语了,过了片刻才道:“那博荣就没有说什么?”
“博荣也是被惊住了,我看那样子也是极不愿意的,可那个朱二又怎么是个讲道理的啊。”
“这也就罢了,可高家总不能跟着他回南安王府,后来你怎么又没能把他们接过来。”
张君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孩儿无能,不知为何,在那帐篷里修整了片刻后,博荣竟改了主意,说要先回高家梳洗一番,待过两日再来府上拜见父亲……”
一般来说从外地回来,总是要先回家的。所以迎接的人都在十里亭,这一是表示欢迎,一是不耽搁主人一家相聚,另外一个也是不太麻烦主家。张家虽然是高老爷的外家,但那还是外家,高老爷一家本是不该去的。但张家现在是巴不得和高老爷绑在一起,只有竭力相邀的。而高老爷早先则是情绪激动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待到帐篷里修整修整,再经过朱抵明示暗示一番也就明白了。
别说张氏现在已经不在了,就算还在,他也不该去张家。否则落在外人眼里,他高博荣又算个什么东西?张家这时候拿着轩哥、静姐引他过去,实是不安好心!
当然,他若是被引过去,那么就算之后反应过来也是一切不谈了,可还没过去就反应过来,那对张家必会有些别的看法。这一点张君丹无法直言,张老爷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沉默了片刻:“这也就罢了,但那轩哥你怎么也没能带回来?我知道他们父子情深,可轩哥的东西都在这边,还吃着药,这贸然换地方,对他的身体也不好,这一点你没同博荣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