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思看上去是真有些慌张,也有些害怕。
但她却强撑一口气,咬牙道“臣,臣真的是吃坏了东西腹泻,臣卧房里还有太医院开的止泻丸,确实是去如厕。”
姜小宏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如同春日里刚刚苏醒的毒蛇甩尾,听得人心中生寒。
“王思思,咱们也算是旧相识,咱家真的不想请你去慎刑司走一趟,”姜小宏声音异常温柔,“如此说清楚,走个利落,不是很好何苦非要去受那份罪呢”
王思思嘴唇都白了,她确实想不到,今日一个小小的失误,竟会引来如此多的事端。最可怕的是,慎刑司查得太快了,她还来不及掩盖痕迹,就被找上门来。
这一刻,王思思汗如雨下。
她脑海里不停翻涌,最后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此刻王思思只觉得浑身冰冷,冷汗紧紧贴着后背,风儿一吹,立即便是透心的寒冷。
姜小宏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王思思,此事事关重大,当着陛下和丽嫔娘娘的面,你若是敢欺君,全家上下怕是留不下一个活口,你且想好了再说。”
如今只差人证和直接证据了。
她鞋底的墨迹能跟冰室里吻合,事发时又无人见过她在织造所,她有机会碰到赵素莲的钥匙,又有来冰室的时间,在场所有人中,最有嫌疑的就是她。
无论她说不说,慎刑司都不会放过她,甚至也不可能放过她的家人。
王思思现在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舒清妩淡淡看着她,感觉她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便也叹了口气“王思思,你可知道郝选侍并无性命之忧你现在不开口,是等人证物证俱全”
王思思浑身一震,舒清妩就看她如同化了冻的软柿子,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是是臣鬼迷心窍,知道今日李红霞过来盘点库房,我就想过来偷些药材回去典卖,”王思思声音干涩,“却没想到,刚来到冰室前就看到郝选侍路过,因着郝选侍经常来尚宫局替惠嫔娘娘送折子,她是认识臣的。”
王思思垂下眼眸,越说越利落“臣怕她说出去,便就动了杀心。”
后面的事就如同舒清妩他们看到的,王思思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事听起来很像样子,可却有一个很严重的漏洞,整个事情的因果也是错误的。。
旁人都不用多好的脑子,大抵不是傻子都能想明白。
舒清妩淡淡问“王姑姑,若你是来东大库偷药材的,为何要提前把冰室的钥匙从赵姑姑那里偷过来并随身携带之后还特地趁着没人在的时候放回去难道冰室里有你要偷的药材”
王思思趴跪在地上,咬牙不松口“臣确实是偷东西的,当时为了好存放,把赵姑姑那里所有的钥匙都偷了。”
舒清妩轻声笑笑“既然如此,你偷出来的药材呢放在哪里从东大库哪里偷取的都偷了几样,都是什么”
王思思说不出话,一直没有抬头。
她的声音闷闷传出来“因为被郝选侍瞧见,臣还没来得及偷取药材,故而没有。”
这就是还嘴硬呢。
舒清妩刚要说话,就被萧锦琛握住了手,下意识朝他看了过去。
萧锦琛没看她,只是淡淡看着王思思,替舒清妩问“没偷成,又何必害怕郝选侍揭发她不过看你路过有什么好要状告的王思思你还不说吗”
皇帝陛下这句,声音里饱含着莫大的威压。
王思思抖得不成样子,这次终于不知道要如何辩解,只是反复说“臣什么都不知。”
萧锦琛皱眉扫了她一眼,在舒清妩的耳边低声道“她不会在这里直言,且等慎刑司刑讯吧。”
舒清妩长叹口气。
王思思哪里有胆子谋害宫妃,她当时肯定已经打开了冰窟的门又鬼鬼祟祟的,才让郝凝寒瞧见。
郝凝寒根本想不到,对方为了掩盖真相,冲动之下直接杀人灭口。
舒清妩知道,这件事令萧锦琛颇为震怒。
他全程都任由自己发话,不过是因为怒气攻心,怕自己一个不备压不住火气,把这些人都拖出去砍了。
舒清妩看他已经极为不耐烦,便道“好,慎刑司想必不会令臣妾失望。”
萧锦琛便对姜小宏道“把她拖下去,好好审问,她属下所有大宫女一并抓进慎刑司拷问。其余众人,赵素莲、翁强、李红霞皆罚二十大板,停职待查。周素蝶、元蕊、及其余三个中监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这一次,就连没有关系的周素蝶等也被罚了。
可见萧锦琛心里多生气,舒清妩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思,在他眼皮底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夏冰真的有问题,到时候就不是舒清妩一个人的事了。
宫里所有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这才是最可怕的。
尚宫局管理不严,导致这么严重的事端出现,所有管事都应当挨罚。
贺启苍跟王小吉一起行礼,萧锦琛才牵着舒清妩起身。
他根本就不理宝安堂跪的这一地人,直接出了大门坐上步辇,舒清妩紧随其后,一路跟着他直接去了乾元宫。
两人在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萧锦琛在茶室里落座,对舒清妩道“过来坐朕身边。”
舒清妩默默走过去,安静坐在了萧锦琛的身边。
离开了寒冷的冰室,舒清妩的手暖和起来,她手心干燥,摸起来仿佛最珍贵的锦缎,又软又滑。
“吓着了吧。”萧锦琛柔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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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微微一顿,她大胆地把目光投到萧锦琛脸上,下意识问“陛下没生气”
萧锦琛抿了抿嘴唇,浅浅笑了。
他摆弄着舒清妩的小手,把她的手翻转过来放在手心上,然后便用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让两个人十指相扣。
此刻的萧锦琛眉目舒展,他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没了刚才的严肃和震怒。
“刚刚确实生气,”萧锦琛道,“不过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便也就不用再生闷气,气坏了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舒清妩知道他一天事情很多,不可能为了每一件不如意的事情大动肝火,要不然没几年自己就要气死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么一想,她也就淡然了。
对于这些人,她不应该生气,而是想办法让她们再也不能动手。
若非如此,郝凝寒岂不是白白受这么大的罪这还是舒清妩往好里想,若是郝凝寒醒不过来
舒清妩简直不敢深思。
“陛下若是查到幕后之人牵连甚广,”舒清妩斟酌地问,“陛下可会严惩”
无论郝凝寒醒不醒过来,舒清妩都不想让对方好过。
萧锦琛看她目光坚定,似乎早就有怀疑的人选,想了想便问“清妩,你可是有什么线索”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宫里的许多事舒清妩都很关注,她心里似乎早就有了怀疑的人,只是不好同他坦白而已。
她没有证据,查不到把柄,若是只凭“感觉”就给人定罪,别说萧锦琛了,就是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此刻萧锦琛如此问,舒清妩也没直接回答。
她垂下眼眸,只是说“陛下,臣妾在宫中够显眼了,别人嫉妒臣妾也在情理之中,今日这事,很显然对方要栽赃嫁祸于我,已经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若真能查出幕后主使,不给给予严惩,以后会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
舒清妩叹了口气“这如何是好”
萧锦琛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舒清妩的话,实际上,他却是在走神。
他总觉得后宫众人不会如此大胆,不会这么心狠手辣,可这几个月来,先是王婕妤“病故”,再是张采荷落水,最后郝选侍又被人谋害,现在生死未卜。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宫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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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歌舞升平背后,是一片片的阴霾,和阴霾中伺机吃人的怪兽。
而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每次宫宴或者事端发生时都要被陷害一回的,可不就是舒清妩吗
想到这里,萧锦琛不寒而栗。
从小到大,萧锦琛从来没有害怕过。这种莫名奇妙的情绪他根本就不会有,他是天潢贵胄,生来就比世间凡人尊贵,上有父皇,下有数不清的仪鸾卫,他根本就不需要害怕。
其实有多少人盯着太子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每一次这些人按捺不住动手,萧锦琛都能迎刃而解,在先帝心中,他是最重要的儿子,他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但他真的全然没遇到过危险吗那才是笑话。
萧锦琛一路走来,脚底下不知踩了多少血,越是前路艰难,他越坚定。
他根本就不害怕,现在皇帝是他,坐拥天下也是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道理谁都懂,萧锦琛心里也异常明白。
然而当事情落到舒清妩身上,萧锦琛就再也没有往日的淡然和笃定,他心里升起名为恐惧的情绪,时刻啃食着他的心。
此时此刻,他什么大道理都说不出口,只能听舒清妩直言不讳。
舒清妩也是这几日想明白许多事,既然萧锦琛信任她,那她就不如把心底里的担忧说给她听。
“陛下,我知道宫中历来都是如此,没有谁能真真正正的高枕无忧,”舒清妩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着无奈和释怀,“臣妾也知道不可能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可这些人就躲在暗处,一次次出手,一次次害人,到最后不知道要害多少人性命,又会有多少无辜者陨命。”
舒清妩道“不找出这个人,臣妾无论做什么都心惊胆战的。”
萧锦琛垂下眼眸,他道“你放心,若能查出,朕不会因为任何事包庇她,便是太后开口也不行。”
他心里怀疑的是太后一系,并且承诺即便是太后出手,他也绝对会严查到底,绝不包庇。
然而舒清妩心里怀疑的那个人,却并非张氏女,而是那个隐藏在张氏女后面的谭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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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次的事,舒清妩总觉得跟谭淑慧脱不开干系,对她有这么大恨意的,也只能是嫉妒得发狂的惠嫔娘娘。
只是谭淑慧也不过进宫两年,便能撼动尚宫局的姑姑替她做事,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也太快了
萧锦琛看她沉默不语,想了想又安慰道“朕一言九鼎,绝不哄骗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