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移毫无预兆的睁开眼。
从昏睡到清醒的一段时间, 没有经历任何过渡, 就这么直接睁开了眼。
他的头很痛,有一瞬间是一片空白的,好像记忆都被人给抽走了。
在他睡着的三天里, 一场台风悄无声息的登陆了舟山岛,带来的大雨影响了杭城, 天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水敲打着窗户。
段移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掉了, 心口的地方还在钝痛,他先伸手按住了左胸,然后觉得脸上很痒,再一抹, 竟然全都是泪痕。
他微微有些诧异, 然后光着脚下床。
踩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面, 段移走到落地窗前, 用力拉开窗帘之后,打开了窗。
风夹着雨水瞬间就扑到了脸上,窗帘被狂风卷的腾空飞舞,屋内轻飘飘的东西被吹得轰然倒塌。
保姆听见动静打开门,惊呼一声, 连忙道“太太, 施施醒了呀”
紧接着, 门口传来了小段妈的声音, 保姆进门关上窗,小段妈把段移拉到床边,让他坐下。
女性柔软的手从他的面颊抚摸到肩膀,最后给段移把睡衣前面两颗扣子给扣紧,小段妈眼里含着泪水,小声又紧张地问道“饿了吗想吃什么”
段移愣愣地看着小段妈,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小段妈跟他说的话,开口道“不饿。”
小段妈擦了把自己的脸,把泪水擦干,继续盯着段移,问道“身上还有哪里难受吗”
保姆担忧道“你呀,学习不要太辛苦啦,考什么大学都可以的呀,这次在考试的时候晕过去,把太太和先生吓死了”
段移的记忆似乎不连贯,后知后觉的响起对了我好像是考试的时候晕过去的
“我睡过去很久了吗我最近总是很想睡觉。”段移小声地开口。
小段妈“睡了整整三天呢,医生来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说是太累了哎呀”看起来很年轻的母亲眼里满含着泪水,哽咽几番,尽量用正常的声音开口,声线却还是颤抖的“我们宝宝长大了,辛苦了”
段移心口被挖掉的那一块越来越痛,小段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擦干“下次不要这样吓妈妈了好吗”
段移点点头,保姆道“太太,我下去给施施弄点儿吃的,你也早点儿休息,都好几个晚上没睡了”
段移这才注意到平时很重视保养的小段妈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他心里很不好意思“妈,你去睡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像是想起什么,他问了一句“我在家里,有人来看过我吗”
小段妈“小舒和你的同学来看过你”
段移“哦”
他总觉得应该还有什么人来。
但是拼命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反而从心里腾空而起一股巨大的哀伤,让他难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段妈扶着他躺在床上,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外面的天色昏暗,房间里被暗黄的灯光衬地更加安静,小段妈的手轻轻地拍打着被子“还想睡吗”
段移睡了整整三天,现在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于是老实的摇摇头,他开口“你去睡会儿吧,我一个人看会书。”
保姆也在一旁劝,小段妈招架不住两人的劝说,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等保姆跟小段妈都走了之后,段移这才体会到一点孤单。
以及那股毫无由来委屈充满了胸腔,段移把自己砸在床上,翻滚了两圈,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为什么不来看我
很快,他又感到奇怪谁来看我
我都这样了,睡了好几天了,为什么醒来没看到他。
没看到谁
段移张开五指,觉得胸口堵得慌。
一侧身,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用手擦了好几次都没能止住,反而想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他无法克制的抱着被子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少年断断续续的哭声似乎在回忆什么,哽咽难鸣,声声力竭。
哭到累了之后,声音渐小,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时,外面的雨小了一些。
段移的脑袋依旧是浑浑噩噩的,医生早上来检查过一趟,说他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任何问题。
中午的时候,段移就闹着要去学校。
他也不知道去学校干嘛,反正就必呆在家里好。
在学校好像就能见到谁一样
“段班”
下午一点左右,段移回到了学校。
平头是今天的值日生,包干区刚刚打扫完,站在走廊上就看到了段移,挥手打招呼。
蒋望舒听见声音连忙从教室里出来,段移背着书包有气无力的坐在位置上。
郝珊珊凑过来道“你好点儿了吧,前几天吓死我们了。”
蒋望舒“你们家医生怎么说的,是不是还说你没什么问题”
方丈、小胖、方芸跟书呆都凑上来关心了几句。
段移一一回答,然后在人群中看了眼,忽然开口“我们班今天有人请假吗”
蒋望舒“没有啊,人都在,除了你,怎么了”
段移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然后用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的声音开口“没什么。”
预备铃响起,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段移把书包往凳子上一挂,下意识就看向了右边靠窗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蒋望舒转过头“这节物理课,估计要讲试卷,你试卷带了吗,没的话跟我拼一下你看什么啊”
他挑眉,看见段移对着一个空桌椅看了半天。
那是在段移身边的,靠着窗的位置。
段移随口问了一句“这里没人的吗”
蒋望舒笑了一声“你睡几天脑子睡昏了啊那儿一直没人啊。”
段移却觉得不是这样,他总觉得这里应该坐过一个人的,不管是谁总之,这里肯定是有人的。
空荡荡的桌椅给他的违和感太强烈了。
物理老师北哥站在讲台上,段移的视线才挪了回来。
“蒋望舒,你跟段移试卷拼一下,你试卷给我。”这是要拿例卷的意思。
段移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的试卷给北哥”
蒋望舒试卷递给北哥“一直都是我给啊”
不是啊
段移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
以前不是的啊
蒋望舒的物理没有那么好,班里一定有一个物理比他更好的学生。
可是,是谁
蒋望舒道“方芸这回没考好,哭两次了都。”
北哥正在安抚大家,同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这次还行啊,我们班有个考到了市第五,蒋望舒,站起来给大家瞧瞧。”
蒋望舒被北哥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平时挺厚脸皮,这个时候知道尴尬的笑了。
段移开口“没有考市第一的吗我们班之前不是有第一吗”
杭城市第一,省排名也是第一,二中就出了这么一个,当时他记得还在公告栏大字报表扬了
段移分明记得自己跟谁去看过,但这些记忆就像风一样,一飘而过,像是出现在身边的,也像是自己做梦梦见的
却不料北哥笑了一声“第一段移你还挺有想法的,要不然你努努力,你去考第一”
郝珊珊小声道“段班,我们二中什么时候考过第一啊,第一都是一中的学生包揽啊,还有隔壁市的那学校”
段移却不依不饶“不会啊”接着看到众人笃定的神情,开始怀疑自己“我记错了吗”
蒋望舒用手摸了摸段移的额头“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醒过来”
段移晃了晃脑袋,眼神又落在窗边的座位上,久久不能回神。
晚自习的时候雨势小了一点,台风的影响还是挺强烈的,广播里播放了几遍,要求各班同学下了课不准去操场上瞎晃,立刻回宿舍。
段移一天都心不在焉,只要有空就忍不住侧过头看窗边空出来的桌椅,看多了之后,引起了老班的注意。
晚自习下课,老班临走时开口“晚上打扫卫生的同学把窗边那个空出来的桌子搬到后面去,免得影响人走路。”
说完,她自己心里也觉得古怪那个桌椅什么时候在窗边的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
段移却对此举产生了强烈的反应,跟鬼身上一样,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把空桌椅给抬到后面去。
平头跟方丈面面相觑,最后放弃了跟段移抬杠,背上书包道“段班,那你早点回去,等会儿雨越下越大了。”
然后平头从书包里摸出一把多的雨伞“你打我伞回去吧,一会儿还给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