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细雨。

孤坟。

坟前头颅低垂的男人。

这画面,本该充满了忧伤与哀婉,但……

突兀的,墓碑前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真好啊,果然是一死百了,你死了,就不用回答任何问题了,真是方便呢。”凝视着墓碑上那个几乎已经想不起容颜的名字,钟离疏渐渐勾起唇角,“那么,既然我们号称夫妻多年,能不能请你在方便的时候托个梦,告诉我一声,你到底是为谁死的呢?”

他蹲下.身去,手指伸向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但,他的手指还没能碰到墓碑,就被人粗鲁地一巴掌打开。

钟离疏抬起头,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看到那个冲他怒目而视的女人。

“哦,原来母亲也来了。”他缓缓站起身来,低头俯视着来人,薄薄的唇翘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母亲也是来看您的儿媳的吗?”

坟茔前,那个被钟离疏称作“母亲”的妇人,其实年纪不过在二十七八岁左右,虽然是一身看似清淡的寡妇装扮,却在细节处尽显一种低调的奢华。

瞪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继子,吕氏隔了半晌才忽地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那墓碑道:“你不该来。”

钟离疏的唇角不由又是一提,也转过身去,看着那墓碑讥嘲一笑,道:“是吗?原来我这做丈夫的不该来啊,看来倒是为难你们了。”

他背着手,默默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出了一会神,忽然扭头,一脸好奇地问吕氏:“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既然难得我们都在这里——在这容氏的墓前遇上,那么,就恕我失礼一回。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俩处心积虑想要嫁进我家?为什么好不容易嫁过来,她却……”他指指那墓碑,“嗯……唔,好吧,我们直说了吧,她为什么自杀?”

细雨中,他那眯着的眼,如箭般刺向吕氏的脸。

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这一问似的,吕氏想都没想,垂着眼道:“死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你只需要知道,她嫁你,是因为她喜欢你,这就够了。”

“够了吗?”钟离疏的眼不由眯得更加细长。看看他的继母,再看看他的亡妻,他忽然抬手遮在鼻下闷声一笑,嘲道:“确实,一个都没什么印象的女人,死也就死了,管她为什么嫁我呢。不过,”他的声音忽地一冷,“怀着别人的孩子死在我的家里,我总该有资格问上一问吧?”

这一回,吕氏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忽地扭头瞪着钟离疏,那眼神甚是吓人,以至于连久经沙场的钟离疏都警觉地后退了半步。

望着那张除了一双凤眼哪儿都不像老侯爷的脸,吕氏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就算你愿意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阿欣……”她的声音一颤,上前一步,轻轻抚摸着那墓碑上的名字,忍着悲伤道:“容氏也容不得你如此侮辱于她。”

她的悲伤那么深重,以至于钟离疏想开口去嘲讽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二人默默站在三月的细雨中,看着一个不到十八岁便夭亡了的女孩的坟茔。

半晌,吕氏轻叹一声,蹲下.身子,将带来的竹篮放在墓前,又将祭品一一取出放好,一边轻声道:“阿欣之所以不愿意葬入你们家的祖坟,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是不守妇道的缘故,她只是……只是她一直都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我们早就说好了,等我们死后,就葬在这里,相互作伴。”顿了顿,她又道:“等我死后,烦请侯爷把我也葬在这里,便是侯爷的‘孝道’了。”

说到这“孝道”二字时,吕氏的声音里不禁染上三分嘲讽。

“可以吗?”她扭头看向现任的威远侯。

而,此时钟离疏脑中闪过的,却是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吕氏和容欣时的情景。

夕阳下,容欣坐在半山亭里练着琴,吕氏站在她的身后,弯腰指点着她错了的指法。那时候,那两个女子是如此的鲜活,可似乎只是眨眼间,一个已成一抔黄土;另一个,则再也看不到当年的亲切温柔……

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他曾懵懂心动过的女人变成了他的继母,而那个一心想要吸引他注意的女孩,竟在嫁他后怀了别人的孩子跳水自尽?!

是因为他的逃婚吗?!

那为什么在他逃婚一年后才自尽?!

在他十八岁那年,在他在大海上和风浪、海盗搏击时,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直到看着那些远远守在马车旁的丫环仆妇们伺候着吕氏上了马车,吴晦明这才从树后转出来。

“有什么进展?”望着那马车,钟离疏头也不回地问道。

吴晦明摇头。

沉默片刻,钟离疏扭头看着那墓碑自言自语道:“果然隔得越久就越难查出真相啊。”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她说得也对,人死都死了,知不知道真相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吴晦明没吱声,只是陪着钟离疏静静伫立在这江南的细雨之中。

*·*

回到老宅时,老宅里的下人们仍一如既往地拿他当瘟神一般闪避着,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如受惊的鱼群般四散开来。这虽然不会令他困扰,却着实有些让人不快。

见侯爷回来了,阿樟托着毛巾,挺直着脊背站在大厅里,虽然仍是端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还是叫钟离疏察觉到他那隐藏着的烦躁。

不等钟离疏开口,阿樟先禀道:“有两个六扇门的人要见侯爷。”

钟离疏眨眨眼,接过他递过来的毛巾抆了抆脸,道:“就因为这个,叫你觉得烦躁?”

阿樟的脸一苦,扭头看看大厅外廊下那一溜显得战战兢兢的丫环仆妇,道:“家里下人们规矩太差了。”

“既这样,你多费点心就是。”钟离疏摘掉发冠,打散发髻,以毛巾抆拭着头发,却在不经意间忽然想起某个披头散发的海妖来。

顿时,他的眉微微一皱,忽地将毛巾扔给阿樟,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备洗澡水。”

阿樟恭敬一礼,道:“已经备下了。”

看着钟离疏往上房那边过去,他愁眉苦脸了一下,便毅然追了过来,难得地小声抱怨道:“恕卑下无能,这府里的下人不听我的。”

钟离疏脚步一停,扭头不满地看着阿樟,“我是谁?”他道。

“侯爷。”阿樟挺胸直立。

“我给你的命令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