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亭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啊,琮珠。”
“大哥,客气什么呢。”方琮珠将茶盘放到桌子上,笑着与众人打招呼:“春寒料峭,过来喝口热茶暖暖胃。”
几个人围拢过来,每人拿了一杯茶,刘爱云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她伸手端起茶杯,可是眼睛还在盯住方琮亭不放:“方社长,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些天你事情多,我们暂时不来打扰,抓紧排练好了,四五月份我们就可以公演了,到时候是租场地演出,还是先去苏州河那边搭台子公演,我们再商量商量。”
方琮亭喝了一口茶:“嗯,到时候再看,最重要的是剧本,必须先要将剧本演活,让群众看了有共鸣,这才有意义。”
“是的,我也觉得这才是第一位的。”刘爱云笑着跟了一句。
“下边的剧本也该要准备起来,魏衍,你们上回找的那个编剧挺好的,这次继续找他罢,还是原来那个价钱,看他写不写。”
“当然愿意写了,上次给了他那笔钱,他感激得很呢,说我们剧社够意思。”魏衍笑了笑:“只不过我觉得没有咱们第一次请的那个林思虞写得好,竟不太张扬,又能将想表露的东西适当演出来,含蓄里带着深刻的大道理。”
方琮亭沉默片刻:“思虞现在没时间写,他给申报写专栏,而且有点时间还要跟着出去采访,我不好去麻烦他。”
魏衍叹气:“那是真可惜了。”
方琮珠听着这些话,心里头有些着急又有些许宽慰。
青年剧社还要继续演出,好在他们都体谅方琮亭,没让他直接参与编排和演出,大概只是想让他出点钱罢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青年剧社道具服装租用场地,若是捡着最便宜的来,一年最多不过两三千大洋,目前方家的财力还是可以支撑的,只要方琮亭不去抛头露面就好。
几个人开了个短会以后,下到一楼,方夫人还未回来,李妈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大家先吃罢,不用等我母亲了,她每日里回来得很晚。”
方琮亭指着餐桌让剧社几个人坐了下来,方琮珠也陪在他身边坐下,一边与他商量周末回苏州的事情:“咱们得要去重新修缮厂房,还得给工人们发工钱。”
“知道。”方琮亭皱了皱眉:“这些事情真是挺麻烦的。”
“那倒也没有想象里的麻烦,咱们先让阿大做个预估,看看需要多少银两,把那些木工泥水工都请过来谈谈,看看是多少价钱可以做好,咱们现在没时间到处找着材料,能包工包料是最好的。”
“不包工包料又能怎么样?咱们在上海,难道还时时刻刻回苏州去守着?只能谈好价格,让阿大派人在厂房那边蹲着。工人的工钱……”方琮亭皱了皱眉:“应该家里能应付得过去,到时候得问问母亲,看看她将银票放在哪里,到时候拿一张去苏州街上的钱庄里兑了大洋铜元,一百七八十人的工钱,一天应该足够发得完。”
“差不多吧。”方琮珠拿着筷子扒拉了两口饭,只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家里出了事情,再美的山珍海味都不觉得好吃。
吃过饭以后,方琮亭送那些青年剧社的同学回去,说是顺便看看排练情况,然后一去不复返,方琮珠有些坐立不安,总是想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这边还得盼着方夫人早些回来,拿着笔记看这些天缺了的课程,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十点,方夫人才与翡翠一道回来,方琮珠问了问情况,方正成依旧还是昏迷不醒。
“喂他稀粥也能咽得下。”方夫人抆着眼睛,红红的就如兔子一般:“可是那个什么洋大夫说不要我们喂那些大块的肉,说他不好消化,还说给他打营养针就行了。”
方夫人呆呆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和方琮珠诉苦:“只打营养针怎么能够!你父亲他这些日子下来,整张脸都瘦了!那时候多圆润,现在都能看到下巴尖!”
“母亲,你别想太多,医生说什么就照着办罢,毕竟我们也不懂,打营养针跟吃饭差不多,只要是补充了适当的营养就行了。”
方琮珠心里头想想,还是觉得心酸。
结发夫妻,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忽然的就要分开,一个在医院的病床躺着,这让方夫人怎么习惯呢?
“母亲,过一日便是周末,我与大哥回苏州去……”
“我也跟你们回去一趟。”方夫人赶忙接了话:“不少事情我还得交代阿大呢。”
方琮珠想了想,到时候还得让母亲拿银票出来,也就点头同意了:“行,您也跟着回去一趟罢,只不过我与大哥会在那呆两日,您就呆半日便行了,让老金把您送回来,毕竟医院这边……”
“我省得。”提起医院,方夫人又落泪。
说话间,方琮亭从外边走了进来,见着他回家,方琮珠才放下心。
再过了一日便是周末,一大早老金就开了车送了方家人回苏州去,到家时还不到十一点,算是一路顺利。
走进院子门,一切照旧,就如原来一般干干净净,前庭没有一片落叶,依旧是翠竹幽幽,院子里的树上有了新鲜的芽苞,微微的一点鹅黄绿。
“夫人回来了!”
阿大正指挥着女仆们抆拭着大堂里的摆设,见着方夫人进门,赶紧奔了出来:“夫人,你还好罢?老爷那边没事罢?”
方夫人只是叹气:“唉,还没有醒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阿大低着头,眼睛望着脚尖,心里头也是替方夫人难受,一声不吭。
“家里这边怎么样了?”方夫人看了看四周:“有人过来讨要工钱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我跟他们说,估计这个周末大少爷和大小姐会回来一趟,方家还会少了他们的工钱不成?”
方夫人点了点头:“可不是,咱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少人家这点儿钱。”
她带着方琮亭与方琮珠走进了她的内室,掀开床上的枕头,再将被褥掀开,露出了一个暗格。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串钥匙,拿出一片来,从旁边摸着过去将暗格的门打开,伸手一摸,摸出了一沓银票来。
“这些是一千块一张的,有四张。”方夫人将这些交到方琮亭手中:“这些来发工钱,重新修厂房应该足够了。至于你们要再买机器,到时候再问我要钱,我手里还有几万块的银票,到时候不够的,卖一块地,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母亲,田地是祖产,最好别变卖,我的嫁妆里还有一些银票,我可以拿出来凑一凑。”
“琮珠,怎么能动用你的嫁妆呢?”方夫人赶紧阻止了她:“嫁妆是给你的,这不再是方家的财产,是你的私产。”
“母亲,我不还是方家的人吗?我的财产也就是家里的财产,我怎么能看着家里卖田卖地呢?这事情就这样说定了,若是你们不要我的钱,那就是把我当外人。”
“唉,琮珠,你这也真是……”方夫人叹了一口气。
“母亲,这样罢,就算是咱们借了琮珠的钱,等着工厂重新开工,咱们加点红利再还给琮珠便是了。”
方琮亭也不想用方琮珠的钱,可他也同样不希望卖祖产——只有那些没本事的儿孙才卖祖产,这是会被人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