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正愉快的品尝着肉味鲜嫩的龙虾肉,忽然就听有人在身边说话:“敬儒,你们这顿饭可吃得真是惬意啊。”
方琮珠抬头,看到了那位刘夫人。
刘美欣果然是她的女儿,有一种锲而不舍的执着。
看起来刘夫人是刚刚和人跳过舞,似乎额头还有亮闪闪的汗珠子,她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眼中有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敬儒,这两位好像有些眼熟,你也不介绍一下?”
“刘伯母,上次在宝兰庭你们见过面的。”孟敬儒放下手中的刀叉,拿了餐巾按了按嘴角:“这位是方氏织造的方大少爷,那位是他妹妹,方大小姐。”
刘夫人眼角微挑,看了一眼方琮珠,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敬儒,你们孟家,现在最挣钱的行当不是蕙锦香罢?怎么你和方家这两位如此熟稔,一次又一次的请他们吃饭?我们家美欣今年在你家买的首饰,只怕不会比方氏织造和你做的生意要少罢?”
“刘伯母,这和做生意没关系,我们是朋友。”
孟敬儒浅浅的笑,那种笑容看上去很令人舒适,温文尔雅谦谦有礼:“朋友和生意上来往的人,自然不一样。”
刘夫人又瞥眼看了看方琮珠,厚厚的嘴唇嘟在了一处:“那……你不请我跳支舞?”
此时刚刚好换了一支曲子,慢悠悠的四步舞曲,让人听了心神荡漾。
孟敬儒无奈,只好伸出手:“刘伯母,我跳舞可不大在行,踩了您的脚可别怨我。”
“没事没事,伯母教你怎么跳。”
刘夫人笑眯眯的把手放到了孟敬儒掌心,带着他迈入了舞池。
方琮珠一边吃饭,一边欣赏舞池里的双双对对,用手肘碰了碰方琮亭:“大哥,你不认识这个刘夫人?按说她应该也在咱们店里买过衣料。”
“刘裕之的名头在上海挺响的,可我却没在店里见到过这位刘夫人,应该是时间点不合,毕竟我念大学,上课占了不少功夫,不能每日里朝店里跑,都是掌柜店伙计在帮忙。”
听起方琮亭说店里的事情,方琮珠忽然想到了那个叫孙顺的店伙计,她皱了皱眉头:“对了,大哥,我有一件事情老早想和你说了,店里有个叫孙顺的伙计,我瞧着他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人。头一回我去咱们家的店铺时,他贴着我的身子走路,油嘴滑舌的,举止轻浮,根本不注意分寸,他还将咱们住的地方卖给了外人,弄得别人跑到咱们家来找我的麻烦。”
“有这样的事情?”方琮亭很是惊讶:“那我改日到店里去瞧瞧,若真是这般不堪,得赶紧辞退了他。”
方琮珠点了点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人,一件小小的事情都会导致大事发生,不可不防。”
她的目光转向了舞池,在那成双成对的人里边,她找到了孟敬儒的身影,他和刘夫人礼貌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中间应该还能挤进一个人。
方琮珠笑了起来,孟敬儒这个样子,抬头挺胸,眼睛只朝一个未可而知的方向望,看上去有点傲慢。
不知道那位刘夫人是想和孟敬儒说什么还是怎么样,忽然踮起脚尖,然而孟敬儒也跟着抬起脚,他个子本来就比较高,刘夫人踮起脚尖也还是够不到他的耳朵边上。她的力度似乎用得有些大,身子朝前边扑,孟敬儒赶紧弯腰扶住了她,两人晃了晃以后,孟敬儒的背又迅速直了起来。
这简直是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方琮珠夹了一片龙虾肉放在唇边,笑嘻嘻的看着。
方琮亭顺着她的目光朝舞池里看了一眼,很的不屑:“刘夫人在上海滩的名声可不怎么样,据说还包过戏子。”
“大哥,据说就是据说,你别跟着人家说这些你没看见的事情。”方琮珠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有些事情都是人传出来的。”
如果她老公真如孟敬儒方琮亭他们说的,是上海滩上的头脸人物,怎么会忍得下这口气?妻子包戏子,这名声可真是不好听。
方琮亭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没差,可这事情却见过报的,早几个月百乐门情杀事件,被杀的是一个名角,引起过轰动,大家都猜是刘裕之暗地里下的手。”
百乐门情杀?方琮珠恍恍惚惚的记得,她来到民国的第一日,坐了汽车来寻方琮亭,街上的报童拼命喊着卖报,把头条新闻嚷嚷出来,里边似乎就有百乐门情杀这一说。
“那他还能容得下刘夫人?”
方琮珠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刘夫人,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个子虽然不高,可比例拿捏得不错,与那些生了儿女以后便发福的富家太太比,她可算是保持了苗条的身段,远远的瞧着,竟如少女一般,若不看她那张脸,或许能迷倒一些人。
“刘裕之是靠着夫人发家的,没有刘夫人他也不可能有今天,更何况刘夫人的娘家势力背景大,听说刘裕之与青帮搭上关系,都是通过刘夫人娘家给指的路。刘裕之有好几个姨太太,他也不在乎刘夫人究竟是不是忠心于他,只是包戏子的事情传得多了,脸面上过不去,故此才会有此一出。”
“原来如此。”
方琮珠感叹一声,这名利场里的人就是这般身不由己,分明没有感情,却还要绑在一处,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夫妻恩爱,回家以后就是两副脸孔,各自玩各自的,互不干涉。
舞曲渐渐的停了,孟敬儒与刘夫人朝餐桌这边走了过来。
刘夫人喊了服务生过来,要求添一张椅子。
孟敬儒微微一怔:“刘伯母,您还有朋友在二楼。”
刘夫人哈哈一笑:“老朋友了,让他们等等没事,我到这里和你说会儿话再上去。”
孟敬儒的目光不由自主朝方琮珠那边看了过去,见她正慢嚼细咽的吃着饭,似乎不以为然,这才放下了心。
服务生端了椅子过来,又摆了一副碗筷和一个高脚玻璃杯,刘夫人坐了下来,冲着孟敬儒抱怨:“小时候你跟着你母亲来我们家玩,她陪我们打麻将,你就与美琴美欣他们在花园里玩耍,可是这年纪越大,来往便越是稀少,莫非你们孟家生意做大了,就看不起我们刘家了?”
孟敬儒慌忙澄清:“刘伯母,我们怎敢看不起您家?您家可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我们孟家想巴结还不一定巴结得上呢。小时候空闲时间多,自然跟着母亲多去了几次,可现在大学都毕业了,要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没有太多时间。”
刘夫人的手指顺着玻璃杯上刮抆了下来,指甲涂得红艳艳的,跟杯中红滟滟的酒相映成趣。
“敬儒啊,我知道你年纪大了要为家里分担一些,可是正常的交际也不能少啊,这样吧,我改天下帖子给你母亲,请你们全家过来吃饭,一块儿乐呵乐呵,你看怎么样啊?”
孟敬儒低垂眼眸,恭敬的答应了一声:“好。”
九月的天空似乎离地面很高,洁净得如一块淡蓝色的玻璃,伴着一声鸽哨,一群鸽子从天空里掠过,白色的身影划出了一条银色的线,淡淡的消失在天空里。
开学了,复旦恢复了昔日的热闹,校门口人来人往。
方琮亭带着方琮珠朝学校里边走,翡翠跟在身后,手里拎着一个大包。
“大哥,复旦可以转系吗?其实我想学艺术方面的东西,咱们家不是做纺织的吗?要是懂一点工艺什么的,能为咱们家创作出新的花样或者是新的衣料。”方琮珠手里拿着复旦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头有自己的计较。
或许因为她的数学考得比较好,她竟然被录取到了数学系,可她真正想念的是生物工程或者是艺术系。
上辈子的她就是学生物工程的,如果现在的复旦有这个专业,她便能轻车熟路的学好专业知识,而学艺术跟原主本身的特长很吻合,能为方家的织造业贡献力量。
然而数学系对她来说真是一种挑战,纯理论的东西学起来枯燥无味。
“这个……”方琮亭愣了愣,他从来没听说过转系这两个字,学校里录取了你在哪个系,那就到哪额系学习,还能转来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