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三年,应天府,干清宫后院。
后院,一个身穿黄袍,袍上还绣着五爪金龙的人,正在拿着剪刀,修建院中花草,这事情本来不需要他来做,但他只是忍不住想活动活动手脚,他的手,曾经拿过锄头,牵过牛缰,拨过佛珠,也持过刀兵,按过玉玺,这修剪花草,倒是最近才开始做。
然而他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但他却并没有回头,直到那人走到跟前,行了大礼,他才问道:“来这里有什么事?”
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他听了这句话,顿了顿,道:“儿臣是来商讨边关之事。”
那剪草人又问:“哪件?”
来人道:“北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尔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人犯境一事。”
剪草人淡淡道:“不是已经诏了你的两个弟弟去征讨么?”
来人忙道:“两位皇弟尚且年幼,出征之事非同小可,况且朝中自有良将,譬如蓝玉将军……”
剪草人开始不悦:“那些都是外人,外人比得上自家兄弟可靠?不上战场,那一辈子也别想会打仗。我当初领兵的时候,还没有你大呢。”
来人顿了顿,道:“这些儿臣明白,今后边关重责,是要交予自家之手,只是……”
剪草人问道:“想什么?”
来人道:“飞鸟若尽,良弓可藏。只是那狡兔已死,走狗可否得活?”
剪草人冷笑一声,道:“果然,又是要劝我少诛些人。”
来人深施了一礼道:“陛下诛杀过甚,终究是……是伤和气的。”
剪草人重重的叹了一声,顺手剪断一根粗荆条,用剪刀钳着,扔向来人,道:“捡起来。”
来人看着那根满是刺的荆条,似乎犯难,那剪草人冷冷道:“你也知道不好捡。那我帮你把刺全削掉,那不好么?我诛杀的那些人,都是这个天下的刺,我帮你除了,那是给你造福。”
来人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道:“上有尧舜之君……”
剪草人咬牙道:“怎么了?”
来人道:“下有尧舜之民。”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闷响,然后便看见那个身着太子常服的来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那剪草人追上前,抄起地上那个小凳子,他刚才就是用这个凳子摔了过去。
他拿着这个凳子,追上去想再打,但是看见前面那人慌忙逃跑时,袖子里似乎掉出了什么,上前几步,捡起来一看,是一副画卷,画上面是一个妇人背着另一人逃难的情景,那背着的人,正是他自己,而那个妇人,则是他的亡妻,以贤德名满天下的皇后马氏。
他看了一阵儿,长叹一声,眼中流出两滴泪来,再也不追究。而逃跑那人才跑出远门不远,就一下子摔倒在地,旁边路过太监赶忙扶起他来,他满脸是泪,干咳了几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又说千里之外的大宁卫,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但是蒙古草原直接承受了最北方吹来的寒风,直到现在仍然如同严冬一般。陆越铭自从来到了大宁卫,卧床足有一个月,才终于把身体养好,此时那套载于钟馗捉鬼图上的武功也已经被他彻底融会贯通,感觉武功比以往至少精进了一大截,加上最近一直使用那杆一百五十二斤的练功重鞭,照着剑谱上记载的方式修习剑法,更使得他进步神速。但是也很快到了自己的百尺竿头,难以更进。所以近日他的心情从兴奋又开始低落。
此时他也想散散心,于是走到卫所的校场,正在和他认识的一个百户孔有福在校场研习兵器。近日乃尔不花大军犯境,大宁卫早有耳闻,前些日子练兵十分辛苦,今日特意休假一日,校场上也没有什么人。
孔有福指着前面摆的长枪长枪,道:“这个叫做‘欺胡大’,能刺能投,是元人马战最喜欢的一种,还有这个,这个叫做‘巴尔恰’,两头带尖,能轻一点。”
陆越铭看着这些枪,道:“马槊都是要丈八长,一把粗。这个虽然能一枪二用,但是毕竟细短,能当马槊来用么?”
孔有福道:“这是蒙古游骑所用,那人马披甲的精骑使得正是大枪,但现在那东西少了,草原上哪有那么多铁去造精骑。”
陆越铭道:“也是,现在元人早已不复当年。”说罢拿起那杆‘欺胡大’,对着前面一个较近的垛子一扔,那枪贴着垛子飞了出去,陆越铭笑道:“还好,看来这个比我使弓偏得近些。”
孔有福拿起一杆大弓,道:“你不用急,这玩弓,开始你别想着准头,等你练到火候了,它自然就准。”说罢拿着那杆弓,对着垛子拉开一射,正中垛心,然后把弓递给陆越铭。
陆越铭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弓极长,比一个人还高跟多,而且完全是一根长木削成弓体,直接弯成弧形,不贴角筋,也不做反曲型。孔有福道:“这个弓是蒙古秃巴思地的,看着挺糙,但这弓的劲儿是真大。”
陆越铭戴上扳指,搭了箭用力一拉,感觉那弓力确实极大,他的功力深厚,拉着倒是不费力,他仔细对准那个垛子,一箭射出去,只见那杆箭向右偏出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