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启准备给她拿小碗的手一顿,心里说:要算旧账了。把碗碟放在宝珠面前,给她摆漂亮了,又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说:“先吃饭,不喜欢吃咱们再换别的。”
宝珠不为所动,转身看向他:“那天说好的五百万,你临时换成那么大的数额,都不和我商量一下,虽然技术上说,诈骗五百万和一点二亿都是一样的诈骗,可你至少该告诉我一声。”
干启把清汤面上薄薄的牛肉片夹进小碗,又浇上汤,解释说:“五百万那是你所有的钱,你都敢下这么重的手,我不帮你一把说不过去,再说,你那天没在,看不到我的演技。一点二亿我都嫌少。”说完把碗端到宝珠面前。
宝珠不接,因为他突然改了金额,现在甄莫清也进去了,虽然她很讨厌这家人,可是万一那边没弄好,多个坐牢的父亲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干启不知道他“坑爹”了,看宝珠不吃,夹起一片薄薄的火腿说:“你看这火腿,是不是也薄如纸?”
“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是形容景德镇瓷器的名句。
可惜这种幽默感此时没奏效,火腿都挨到宝珠嘴边了,她才气鼓鼓地拿起小碟,示意他放下。
干启好声好气地说:“我之前找人问过,他那店,银行有担保,值个四千多万,银行担保给他是三千万,他家还有别墅,那店也是买的,当时五万一平米,所以只用五百万……伤不到筋骨。”
宝珠微弯了嘴角一笑,说:“失敬了!原来干四爷才是高手,不止找人冒充那女人的老公打了人,连让别人倾家荡产也算的这么清。倒是我打眼了。”
干启捧着碗说:“我还以为你会夸我呢?”
宝珠不语,其实她就是有些介怀他事先不告诉自己,虽然是为了帮自己出气,但现在,她做成这件事就完全变成仗了他的势。
心里很不服气怎么办?
干启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打击到了大当家,继续无知地捧着碗扮可怜,看宝珠只沉着脸坐在那里,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小意地问道:“你生气了?”
宝珠扭过身子不理他。
干启定定的看着她,她身上是一件粉白的短毛绒小衣服,领口坠着贼亮的一条橘红色缎带,绑出一个蝴蝶结,这样静坐抗议的样子,十足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明确的不高兴,他的心里竟然无法抑制的泛起雀跃欣喜。
柔声解释道:“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突然改了金额,你可能会有点不高兴,但我当时衡量了许久……如果只是五百万,大概他判个几年就能出来。到那时候,他就会知道咱们俩认识,要是他一多想,现在猜不出这事情里有你,难保以后他不会乱想,我不能留这个隐患给你。”
宝珠看向他,刚刚气鼓鼓的脸上此时都是茫然惊诧。
他轻轻笑了下又说:“当然有我在,谅他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可是留着他毕竟令我心中不踏实,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做事又常出人意表,人虽然聪明手段也多,可这世上无耻卑鄙的人更多……”
他端起桌上的茶倒给宝珠,铁观音的清香飘起来,茶汤打着转,在杯中里旋成一个小窝,如同干启深不见底的担忧,他最近时常想,还好出了这件事,给他敲了一个警钟。宝珠这样一个单身女孩子,如果真的遇上坏人,对方二话不说抓了她去,到时候就算他本事再大,也没有用了。
他喃喃地说:“你这人心高气傲,我不能让你有危险……”他的声音清浅难闻,不知是想和宝珠说,还是只想再一次告诉自己。
宝珠的心,此时却像被风吹过,散了一地花瓣,她怔楞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颗松树,可以万年长青庇护别人,坚毅不屈的可以保护自己,曾经的交往中,她也一直在试图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志清节高,如意太平。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愿意和自己深交,但原来,自己就算在他面前如何坚强独立,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依旧想尽全力地保护自己。
她猛然记起小时候,老太爷教自己理外面的事情,不管是对了错了,他总能在背后帮自己补上大窟窿。年复一年,她也养成了凡事做万全准备的习惯……这么多年,却第一次,再次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周全的心意。
她低下头,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弄得她心中满是涩意,伸手捞过刚刚干启倒的茶,垂着眼睛碰了下他的杯子,别别扭扭地说:“……喝茶。”
干启看着那只不知所措的手,一脸别扭的她,哑然失笑,随即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灵机一动,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被包养的误会,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宝珠猛然抬头,“你知道?”刚才的旖旎难名瞬间飘散,难道除了李采芸使坏,还有别的原因。
干启点头,看着桌上的菜说:“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口气和孩子一样,宝珠哭笑不得,拿起筷子说:“说吧。”干启一看她动筷子,立刻喜上眉梢,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因为你住的那地方,那楼里住了很多被人包养的女人。”
宝珠筷子一顿,差点拍案而起。
“你怎么知道?”
干启说:“那房子是周达家开发的,你现在租的那个房子,就是他以前……以前”干启卡壳了,他忽然想到,他如果说出真相,那屋里曾经跑路的二奶就是周达的,不知道宝珠会不会以为自己和周达是一路货色,因为自己还把周达拉到宝珠面前,认识了她。
加上她现在的表情,如果自己说出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于是说:“以前住的人,周达也认识。他告诉我的。”
宝珠狐疑地看着他,干启连忙说:“那楼里多数的女孩都没正经工作,穿的好,住的好,你自己都没发现?”
宝珠从没放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头,再说民国时期男人外头养女人,也是独门独院,二奶没有“群居”习俗。
筷子在空碟子上轻轻点着,心里思量了一会,很快就想明白了,皱眉对干启说:“房子是当初保姆阿姨介绍的,说是主人家出国了。现在想来,她大概是为了自己方便干两家的活。”
干启立刻就想提议,“我们家的四姐可好了,勤劳朴实又肯干,我可以带去你家的。”
倒是宝珠自己叹了口气,一脸忧愁道:“……这个人呀,我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饭做好,现在好容易用顺手了,真不知道要不要让她走。”
干启说:“回去就搬家,如果到了新地方,不合适你再让她走,我也觉得她做饭这方面还行。”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的人,谁要你帮我拿主意。”
干启笑着招呼她吃饭,看她低头的时候,那橘黄色的丝绒蝴蝶结靠在脸侧,质感厚实华贵,有种令人心驰神摇地娇俏,突然很想上手摸一下。
但那无疑是小猫嘴上拔胡子,他连忙转开目光,把桌上的菜挪了挪。
宝珠吃着饭,心里却开始思量另一个问题。
她也是这次才知道,干启手上是真有钱,拿个上亿出来眼都不眨,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豪气。而且那早已备好强大的律师团,其实这事如果放在他身上,他根本不用费心思,一路碾压过去就行,小人物如甄家,李家这种级数,放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做的局,在这种绝对强势的背景下,都衬托地暗淡了起来。
想到这里,心思越发奇怪,看向干启问道:“如果姓李的想包养的是你,你通常会怎么对付这种人?”
干启正准备吃一个法式田螺,闻言手劲一大,那田螺极速飞了出去,一个优美的弧线,“当——”一声准准落在了边柜上摆放的干花盘里,他顿时呆住!
宝珠拿起餐布捂上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