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阳费力睁开眼,骆臣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担忧又焦急。
“哥哥……容哥哥……”骆阳眼神掠过他,望向了骆臣身后的容与,“容哥哥。”
骆臣眼神微暗,沉默着让开。
容与上前,替他抆去额头及鼻尖的细汗,温声细语,“还疼吗?”
骆阳将头埋进容与胸前,闷声摇头,“不疼了。”
“不疼了就好。”
房间内,只有骆阳压抑着的呼痛声。
良久,他偏过头去,眼神虚虚垂着,望向骆臣,声音不复以往的亲昵依赖,尽是冷漠与平稳,“你……还想要什么吗?我什么都给你了,我真的,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
锥心刺骨,不过如此。
骆臣苦笑几声,脸色黯然不已。
是他活该。
“容哥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
“等你好些了我们就走,好吗?”
骆阳摇头,极为依赖地攀住容与,“我现在很好,现在就可以走。”
迫不及待的语气,比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还有锋利三分。
“阳阳……”
“你别喊我!”似乎和骆臣待在同一屋檐下都是莫大的恐惧,他死死盯着骆臣,“骨肉皮毛鲜血我都还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骆臣如鲠在喉。
往事历历在目,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过了许久,骆臣面容惨淡,溃败退出房内。
没等骆阳回头,屋内早已没了骆臣的身影。
月明星稀,白雪潇潇,整个大地一片苍白之色。
骆臣站在崖前,已经很久了。
小屋咯吱一声开门,容与从内走出,至骆臣身侧,“他睡下了,明天……我就带他走。”
骆臣声音带着哽塞,“他不愿意再回来了,是吗?”
“嗯,他说过,永不回头。”
骆臣回头,看着小屋内明灭晃动的灯烛,喃喃道:“是啊,永不回头。”
屋内的骆阳似乎隔着窗沿缝隙,似乎与骆臣的眼神相对,那眼神太过灼热,烫得他连忙忙不迭收回了眼神,蜷缩在床头,将头埋在臂弯内。
骆阳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山海经》曾有云,青丘有狐,生有九尾。世人愚昧,却说此兽吃人,会给世间带来天大的灾难。
而他的一出生,九条尾巴震惊了所有族人。
骆臣从小就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被扔到这个荒山野岭独自一人居住,他不贪恋那巍峨高大的宫殿房檐,他只想和哥哥住一起。
他曾经偷偷跑去骆臣住的地方,躲在门后偷偷看骆臣温柔的抚着弟弟的脸,他看到骆臣对所有人和善的微笑,那是他第一次暴露在人前,他以为自己也能得到哥哥的微笑和温柔,可是得到的,确实骆臣毫不留情的斥责与鞭笞。
他蜷缩成一团,他听见骆臣骂他,说他天生祸害,是不祥之人。
鞭子一下一下打在他血肉之上,他好疼,可是再疼,也比不得骆臣这话让他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待人和气的骆臣,要这么对他呢。
那天,他受尽了教训,顶着一身沟壑纵横的伤回了杂乱无章的小屋,他趴在在冰凉的地板上,用满是血污的手背抹眼泪,一边还在日记本上写下,我讨厌哥哥的话。
骆阳一直都知道自己笨,可是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笨成那样。
前一天发生的事,第二天他就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的伤哪里来的,更不知道日记本上他写的讨厌哥哥的话是谁写的。
所以,他也只是皱着眉头,把那页纸给撕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秋来,连骆阳看了十多年的悬崖峭壁都有了变化,唯独他,还是那五岁小孩的模样,似乎怎么长,都长不大。
他不知道族人的风言风语,十多年来,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他不懂得任何的人情世故,他连字都认不全,他总是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穿着一件破旧的衣裳,悄悄的,偷偷的,自以为没人发现的来返与骆臣的住处与小屋。
哪怕每次回来总是一身伤,哪怕每次都是抹着眼泪歪七扭八的写着讨厌哥哥的那些话,哪怕每次都是第二天撕得一干二净。
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悬崖边上看落日,橘红的落日挂在天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他原以为自己会就这么看一辈子的落日,直到后来,族中渐渐有灾祸降临,骆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天灾人祸会要算在他头上。
他明明,很听话,什么都没干。
大家都说,是他的尾巴,所以才给族人带来了灾难。
骆阳看着他身后的九条尾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条尾巴,怎么会一年新长出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