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凌厉。
清心站在八卦上一动不动,那神色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细细想一想,这一段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个错。错误的开始,错误的节点,错误的过程,这当中没有一处不是错。由始至终,都不过是被大能们利用的一个点罢了。
可是,错了两世,难道还要错第三世吗?
“真是……孽缘。”这是清心唯一能给的评价了。
都已经将杨婵的发簪带到面前了,他居然还不为所动。
对雀儿的爱是假的,不过是自责造成的假象,难道和杨婵在月树上的花也是假的?
清心实在不懂。
漫长的记忆告诉了她许多许多,却也带给了她各种各样的情绪,以至于她并没有办法平静地去算计这只猴子,甚至看不穿,悟不透。
回过头,如果不是放不下,她又何苦那么急着想要了结呢?
一旁的沉香乐呵呵的。
“你笑什么?”
这一问,沉香连忙闭上嘴,低下头。
“我问你笑什么?”
扭扭捏捏了半天,沉香才低声说道:“齐天大圣不收沉香,沉香不就可以拜姐姐为师了吗?”
闻言,清心顿时哼笑了出来。
那脸上原本的阴郁一扫而空。
伸手摸了摸沉香的头,她轻声叹道:“你不知道你刚刚失去的是什么。”
沉香一脸懵懂地望着清心。
“我的这位师兄,是三界之中仅有的一位行者道天道修者,虽说他已经失去了天道修为,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恢复。除了佛门,三界也没有谁不买他的账。如果拜入他门下,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三界之中,谁都要高看你一眼。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想做的事,就连天庭,也管束不住你。”
说罢,清心低头注视着沉香道:“明白了吗?神仙的世界,和凡间其实没什么差别,一样要看出身,一样要论身份。如果姐姐不是老君和菩提祖师的入室弟子,怎可能如此逍遥?”
“沉香不要逍遥。”
“你还小,不懂事。”
沉香撅着嘴,眼巴巴地望着清心。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沉香犹豫了好一会,低声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沉香了?”
“怎么这么说?”
“姐姐……好像不开心。”
清心顿时一愣,又是伸手揉了揉沉香的脑袋:“别瞎想,姐姐不开心是因为其他事。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是我清心的弟子了。”
“真哒?”
“真的。”
沉香开心得一下扑了上去。
这一对师徒乘着八卦缓缓地掠过万里长空。
相距数十里外,山之巅,须菩提静静地遥望着,轻抚长须。
……
漆黑的夜里,黑水河的河岸边上,黑熊精抱来了一堆柴火,叮叮咚咚地叠成一排。
天蓬伸手要去拿柴火,却被猴子制止了。
“今天我来吧。”
天蓬瞧着一脸阴沉的猴子,微微蹙了眉。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能怎么?有谁能把我怎么吗?”猴子撑着膝盖坐到了篝火边上,伸手捉了一根柴火,咣当一声丢到了篝火中。
点点火星溅起。
注视着那吱吱燃烧的篝火,猴子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行吧。”天蓬淡淡叹了口气:“我去玄奘法师那边看看。”
说着,天蓬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一次河难,船翻了,马没了,随身的物品,包括玄奘的衣物、携带的经书还有一应生活用品全都落了水。
在岛上困了两天,那落水的物品早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任凭小白龙下水如何搜,也只找回一点点而已。
此时此刻的玄奘,真可谓是孑然一身,一穷二白了。他正对着一堆散乱的物件发愁呢。
不多时,小白龙从河里钻了出来。这是他第十二次回来了,带回来的是玄奘平日里化缘用的鉢。
用衣袖从头到尾细细地抆拭了一遍自己的鉢之后,玄奘对正在休息的小白龙说道:“算了,不用再去了。找到鉢就好了。”
小白龙默默点点头,转而去照顾自己的表弟去了。
猴子依旧注视着篝火一动不动地坐着,时不时拿出杨婵的簪子细细地看。
狠狠地折腾了几天,大家都已经累了,不多时,便都沉沉地睡去,唯独猴子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篝火旁。
“沉香……沉香……”
他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咬着牙,那手微微用劲,握在手中的柴火被攥得“咯咯”响。
许久,他起身来回踱步,蹲到河畔洗了个脸,然后蹙着眉,抿着唇朝着华山的方向张望。
吐出的气息化作淡淡的雾在空中弥散。
好几次,他都想不管不顾地腾云飞去,却终究没能成行。
他在怕。
又呆呆地在营地边上站了好一会,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篝火,将自己手中的小半块柴火丢了下去,又是愣神地望着篝火。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
好一会,他忽然徒手从篝火堆中捡起了一块烧红的炭,握在手中。
没有运用灵力进行防护,没有采取任何的术法,他就这么徒手握着。即使是不死之躯,也被吱吱地烫出了一丝焦味。可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看着,入了神。
忽然间,一只手从一旁伸来,握住了猴子的手腕。
“你干什么?”
一仰头,猴子看到天蓬站在自己面前,有些错愕地望着自己。
“没什么。”猴子手一松,那木炭掉到了沙地上。
挣脱了天蓬的手,他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借着月光细细地看着焦黑的手掌:“好久没有真正痛过了,自从修成天道之后,就没有真正痛过了。我只是,有点怀念那种感觉而已。”
“出什么事了吗?”
“没。”猴子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再说话了。
好一会,天蓬也躬身坐了下去,随手捡起一旁的树枝挑动篝火:“想去华山?”
猴子摇了摇头。
“如果想去就去吧。三个妖王是难对付了点,但如果有准备,他们未必能拿我们怎么样。”
“不是。”猴子仰起头仰望星空,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发红了。
天蓬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猴子沉默着,闭上双眼,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不方便跟我说吗?”
犹豫了好一会,猴子仰起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低声道:“那孩子……是杨婵的儿子。”
“啊?”
“那孩子,是杨婵的孩子。”猴子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一跃而起,徒手从篝火中抓起了一块烧红的柴,还没等天蓬出声,他已经用尽全力狠狠地将它朝着东方甩了出去。
那柴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刷地一下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
站在河滩边上,猴子远远地眺望着。
天蓬端坐着,静静地看。
“你怎么知道他是杨婵的孩子?还有,杨婵如果有孩子的话……那父亲是谁?”
“他的父亲叫刘彦昌。”
“什么人?”
“华山脚下一介书生。”
天蓬揉了揉太阳穴,细想了一番,道:“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反正我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未逃脱过。”转过身,猴子又是坐回了原地。
侧过脸,他瞧着天蓬道:“以前我觉得你真的好蠢。”
天蓬的眉头跳了跳。
“但我现在发现原来我比你蠢。”
“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自嘲一下而已。不过也是实话。”猴子低头抚摸着自己手掌上的烫伤,道:“还记得你围剿花果山那会吗?当时我就想,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呢?连自家媳妇都保不住了,还拼什么命啊。还不如跟我一起揭竿而起,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最后失败了,起码也死得不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