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拍拍袍子站起来。
武昙还跪坐在那,毫无形象,也无所顾忌。
燕北抿抿唇,手指动了动,却最后藏在了袖子底下。
方才惊险之余性命攸关,他确实顾不上太多,可是现在男女有别,武昙在他眼里又身份特殊,就连拉她起来都不能,只是连忙避嫌。
萧樾一马当先,疾驰而来。
燕北已经调整好心态,往前迎了两步,拱手道:“主子!”
萧樾这半天心都是悬着的。
他其实一大早是跟燕北一起出的王府,只不过因为跟武昙以前说好了,所以就没亲自出城,只差了燕北出来接她,她自己则是在城里的聚仙楼定好了包间,等她过去一起用早饭。
结果,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才在京城近郊就敢公然下这种毒手。
燕北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发了暗号,他收到之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可是——
还是迟了。
这一刻,萧樾的脸色铁青,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一则是被皇帝激怒,一则又是因为他自己的疏忽。
燕北迎上来,他也没心思理会,只顺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单膝跪下去,压抑着呼吸问武昙:“伤着哪儿了没?”
武昙当着他的面也是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方才死里逃生,这时候看见他,也不是没有委屈的。
她扁了扁嘴,又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开始有水光影影晃动。
萧樾以为她要哭。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哭也不正常,正准备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武昙却又使劲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道:“你能先给我洗把脸吗?”
虽然这时候提这种问题,不分主次了,可萧樾怔愣之余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一张脸已经成了小花猫。
之前因为惊恐出了一头一身的汗水,现在整个儿被泥土糊住了。
他怔了怔。
燕北已经快走两步,从他的马背上解下水囊递过来。
萧樾伸手接了。
武昙脸上糊了一层实在难受,但是一个水囊里能装的水有限,见萧樾已经打开了塞子,她就二话不说扯了他的袖子过来,往上面倒了水打湿,拿来当帕子,先把脸上抆了个大概,又就着萧樾给她倒的水,洗了两把,才算是露了个本来面目出来。
萧樾拿了自己另外干净的那边袖子给她抆水渍,她这时候才像是终于有了点正常反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开始一边抹泪一边抽搭:“你不说接我吗?就不能早一点吗?”
说着,忍了半天的委屈和情绪瞬间决堤,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燕北:……
这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
事实上,他是没理解武昙的用意——
她前面脸上糊了一脸的泥,贸然一哭,难看不说,再把沙土冲进眼睛里,就太惨了……
萧樾被她一嚷嚷,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但是他自己本来就懊恼理亏,再被她这么一哭,心里就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了,只任她抱着,脖子上的泥蹭了他一脖子加一脸,伸手轻抚她的脊背,强忍着情绪安抚:“是本王的错……”
同时,心里却是思绪翻腾,愤恨不已的。
如果说前两个月她在相国寺涉险,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这一次——
他却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了!
他居然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因为他的缘故,险些就这么被萧植害死了!
他这是多大的疏失?又得多无能!
这边武昙抱着萧樾一阵嚎,后面青瓷带着萧樾的一队侍卫追上来也碍着他的面子,隔开在了百余步开外,各自垂眸避嫌,尽量不上来打扰。
武昙抽搭了足有半刻钟,也不就是哭够了,而实在是没力气你哭了,这才哽咽着从他怀里出来,还是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
萧樾拿了里衣的袖子给她按了按眼角残留的泪痕,眉头却是深锁,片刻才叹了口气,又再确认一遍:“有伤着哪里了没有?”
武昙自从跳上马背之后,后来有由燕北护着,除了落马的时候手背上蹭破了点皮,目前看来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但是她当时在车厢倾斜的时候撞到了,再加上后面为了保命而这一番折腾,早就手脚酸软,已经找不出明显的知觉了。
“没……”武昙道,左右看了眼,看见远处的青瓷已经带人追上来了,周围跟着的又都是萧樾的人,她自己府里的马车一和护卫倒是还没见踪影……
她脑子里这时候才开始清醒起来,开始想事情,左右看了看,就有些惊疑不定的问萧樾:“怎么回事?是埋伏的刺客吗?有人要杀我?是谁?谁要杀我?”
对方冲着她出城的马车下手,显然就只能是针对她的。
她前面不问,萧樾都已经无地自容了,这时候她当面揭了这个短,萧樾就又顺时脸一沉。
他也不吭声,一边伸手来搀武昙,一边冷着脸闷声道:“是……陛下!”
武昙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起身,但是被他扶着,才想着给他个面子,此时闻言,顿时又如遭雷击,干脆也不起了,又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萧樾觉得,他自己活了这两世,真的很少有什么局面或者是什么人是他难以面对的,可是这一刻,他胸中怒意沸腾又恼恨交加,居然发现自己会是懊恼心虚到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见她不起来,就也跟着重新单膝跪下去,手指将她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这才尽量让自己稳住了情绪,歉疚道:“应该还是为了本王求赐婚的事。”
武昙心头剧震。
居然她也知道皇帝不想让武家和萧樾有牵扯,但是——
他们又没说要联合起来做什么啊!
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是天下臣民的天,是表率,是天子,他那样的人……
这是就因为他的那点小心眼,便就这般耿耿于怀,甚至于是不惜下这样的黑手来针对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他们武家,世代忠良,为了守这大胤的江山,死了多少人!
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确切的说,不是转不过弯,而是这样的实事,实在让她以正常的思维,完全解释不透又接受不了。
沉默了半晌,就是慢慢地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萧樾将她的脑袋压入自己怀中,轻轻的抱了抱,然后仍是尽量用柔和的语调在她耳边劝道:“别多想,这件事本王会处理好,给你一个交代,给你出这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