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东来此刻有些恍悟的感觉,大有深意望向黑风寨:“他也得罪了道场上的那些人,然后投奔了你?”
黑风寨很不好意思说道:“其实道场上的那些,都是小鱼小虾呐,哪里用得着麻烦殿下您,回中原以后该举报的举报,该背锅的背锅,这种脏活我干的多了,不怕报应的。”
易潇眯起眼,望向面前其貌不扬的黑风寨。
他顿了顿说道:“殿下,接下来说的话,不可有他人听见。”
小殿下挑了挑眉。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样物事,认真说道:“殿下应知,南海圣会有诸多天才到场,届时论道论法,留仙碑空出了一个位置,专门为这些所谓‘妖孽之下’的人物所留。”
未等易潇答话,他笑着自言自语道:“殿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殿下您不需要去参与论道论法,因为您和青石菩萨都是天底下最大的那几尊妖孽,自然有人留好了去留仙碑的位子。”
黑风寨望向易潇,想了许久,认真说道。
“我其实本可以不用上船的。”
“就算上了船,也不用到南海终巍峰的。”
“就算到了南海终巍峰,也可以不用做那件事的。”
话音落下
易潇脑海里突然有什么燃烧起来,刹那浮现。
那是一道端坐在轮椅上的黄衫女子身影。
那道女子影像极为模糊,黄衫飘摇,面色平静,望向自己。
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一但说出口,就会被人听见,就会留下痕迹。
所以即便在心底说,也不可以。
那道黄衫身影飘摇模糊,坐在轮椅上,有人缓缓走出,站在她的轮椅背后。
接着是第二道身影。
第三道身影。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轮椅背后走了出来,平静站在黄衫公子小陶背后。
小殿下瞳孔微微收缩。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心底对眼前那位黑风寨寨主心生的亲切之感从何而来。
在风庭城。
在洛阳道。
在一路走来,也许有这么一个人,仅仅是抆肩而过,你会心生亲切,倍感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又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就像是,似曾相识。
像是,风庭城里被打劫的吴中天。
像是,轻安城门口刻意放水调侃北魏世道的某位士兵。
像是
易潇的株莲相过目不忘,此刻面色平静的公子小陶对视,在其背后,零零散散无数的人影之中,缓缓扫过。
她的背后,便是这些在自己生命之中仅仅是一个过客的小人物们。
一个个对视,对望。
这是一段又一段人生。
可是齐梁的小世家里,真的有那么一个吴家吗?
吴中天,真的有这个人吗?
再或者说,那个刻意放水放走某人的轻安城门口士兵,在那天之后,又过的怎么呢?
如果他们的人生,只是为了某段交接而存在。
像不像一个傀儡?
易潇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第一次在天狼城遇见公子小陶,这样一位身负天缺的南海小师妹,怀里揣着生死墨盘,棋圣大人和道胎师兄都宠着捧着,遥遥万里的距离,难道就一个人来了?
在宁风袖来之前,又是谁扶的轮椅?
之后零散画面,拼凑起来便顺理成章。
一幕幕推进,最终在北原森罗道殿会围剿的画面之中暂停。
那个钟家小二爷在株莲相里缓缓成型。
公子小陶此刻背后已经站满了人物,地上摆放不下,有些人物悬停在空中。
有一位黑袍年轻男人浮现站在了易潇的面前。
双袖无风自动,沾染着北地的风雪。
前后左右每一道身影都保持着沉默。
包括最前方的那道“钟家小二爷”的身影。
接着“钟家小二爷”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黑袍里的那张脸。
那张与黑风寨寨主相似无二的脸。
眼前的黑袍男人,笑着伸出双手,合拢抹过五官,那张面庞便缓缓扭曲,变作了白马寺的年轻僧人,黑袍褪去漆黑之色,变成白袍。
易潇抿了抿唇。
他终于明白了。
白马寺的“年轻僧人”未发一言,面对易潇,缓缓后退,一直退到公子小陶背后的人潮之中。
那些人的面容全都化作了不可看清的漆黑之色,一个个木然退去,只留下白马寺的年轻僧人,笑意浅淡扶住了轮椅把手。
公子小陶静静望向易潇。
易潇同样平静与她对望。
纵然心底万丈波澜,依旧面色不变。
黄衫女子衣衫开始焚烧,飘摇如烟,最终缓缓启唇,以口型示音。
“南海。”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