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灵衫微怔,下意识道:“自然是不算的。”
易潇笑道:“对,自然是不算的。他们本来是人,现在却不是人了......所以,算不算‘死’掉了?”
龙雀郡主哑口无言。
“就跟六道佛骸一样,风庭剑庐剑冢的那一边,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易潇认真说道:“在风雪银城之前,这世上定然有着类似的圣地,追拿‘破矩之人’,所以才会有鬼门关里,那些已经‘破矩’的人。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死去的人’,都是‘被杀死的人’。那么......当风雪银城真正捉到‘破矩之人’之后,所谓的杀掉,又是什么意思呢?”
魏灵衫嘴唇微微苍白,她明白了易潇的意思。
“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必杀之人,从北原一直追到北魏洛阳都不动手。”易潇眯起眼,说道:“红衣儿一直在蓄势,更没有理由让她将大势蓄起,将那一剑递出。”
“我在等......”
小殿下深呼出一口气。
“我接受不了红衣儿就这么死去,死在风雪银城城主手里。”他深深望向魏灵衫,复杂说道:“所以即便我无法改变这一切,我也要亲眼看到......最后的结局。”
青石小和尚走了,隐谷传人王雪斋也走了。
洛阳内城几乎搬空了。
可是魏灵衫没有走,她一直陪在易潇身边,听易潇说完了所有的话。
所有的想法。
所有的念头。
易潇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于是魏灵衫一字不漏的认真聆听。
而易潇说完了。
所以魏灵衫也听完了。
她认真听完易潇的话,觉得自己也有话要说。
于是她轻轻说:“我是风雪银城的弟子。”
易潇怔住。
“你就确信自己猜得不会错?为什么?又凭什么?”
龙雀郡主自嘲笑了笑,问道:“如果......最后的结局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呢?”
接着她不露痕迹,轻柔将手从易潇手里抽开。
魏灵衫后退一步,无比平静地问道:“如果你亲眼看到,我的师父杀了红衣儿呢?”
小殿下声音苦涩道:“可你的师父......你口中的师父,他从鬼门关出来之后,还是你的那个师父么?”
“这不重要......”魏灵衫轻声说道。
“易潇。”
“只要留在这里,无论猜没猜错,你都会死的。”
易潇面色稍微苍白。
“至于我的师父......”魏灵衫摇了摇头,说道:“从出生以来,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师父,只知道他是北方圣地风雪银城之主,只知道他是盖压当代的大修行者,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的面。”
易潇有些微惘,他不明白魏灵衫的意思。
“与我说过三句话以上的,就只有陈万卷。”魏灵衫轻声说道:“可我不喜欢他。”
“除了与我书信来往的师兄,再没有人真正关心我。”龙雀郡主捋了捋鬓角乱发,柔声说道:“除了师兄,我出洛阳前,这十六年,便再无亲人。”
易潇恍惚有些明白了魏灵衫的意思。
魏灵衫咬着牙,含着唇,认真说道:“易潇。”
“如果我不进风雪银城呢?”
小殿下的面色有些苍白。
“我不喜欢世俗,不喜欢拐弯。”魏灵衫轻声说道:“我拜师只是为了报北魏养育之恩,既然风雪银城已经入世了,我入不入风雪银城,便再无所谓。”
易潇猜到了魏灵衫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慌忙前进,那袭白衣却飘忽后掠一步,接着一柄剑鞘抬起。
那一柄剑鞘出膛有些重,微沉砸在易潇胸前。
却恰到好处地止住了易潇与魏灵衫的距离。
易潇怔怔望向白衣女子。
抵在胸前的漆虞,就像接下来那句话一样,让自己喘不过气。
“易潇。”魏灵衫没有松开抵在易潇胸前的漆虞,轻声说道:“我可以不要我的师门,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她含唇扬眉,问道:“我这些都可以不要了,你为什么非要留下来陪这袭红衣儿送死?”
易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望向风雪之中取出剑匣的红衣女子,想着红衣儿断去心意通之前对自己说的“离开洛阳”。
为什么自己偏偏要死等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不愿意放弃?
他恍惚抬起头,看到白衣魏灵衫那张含唇咬牙的俏脸儿,想着她那句“我可以不要我的师门”。
何等恍惚?
陡然胸前漆虞的压力微微一松。
“去哪都可以。”魏灵衫眉眼柔和,细声低语,像是温柔的猫咪让人无法拒绝的恳求:“趁着师父还没脱身,我们走吧。”
易潇跌坐在天酥楼顶一片狼借的青瓦上。
他怔怔望向魏灵衫。
魏灵衫伸出一只手,与自己只有一丝距离,只要自己伸出手。
就可以远走天涯,离开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