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方到了厅堂,便见裴玉华跟了上来,见她白着张脸,心中一软,便道,“你若想来,便来听听吧。”
待罗管事到了厅堂,曲莲便细细的吩咐了他一番。此时,宋将军府里灵堂未知是否设好,灵柩恐怕要十几日后才能抵达庐陵。宋府不出两月内第二次办丧事,恐怕阖府的人都有些疲累,曲莲便吩咐了罗管事尽可能的帮些忙,时时盯着那边。
待罗管事出了峥嵘堂,曲莲这才转身看向脸色依旧有些泛白的裴玉华。见她低了头,不声不响的立在那里,只攥着手里的丝帕,手上还有些颤抖。叹了口气,上前便携了她的手,只觉得入手带着些凉意,便道,“你且随我去点翠阁坐坐吧。”
裴玉华正心中难受,此时听曲莲这般说,便点了头,两人带着丫鬟自回了点翠阁。
进了宴息处,裴玉华眼中的泪珠便掉了下来,只又怕曲莲取笑,便转了身背对着她拿着帕子不停的摸着泪。
曲莲见她这般,便向染萃使了个眼色
染萃向来伶俐,见曲莲这般,便对着红绣笑道,“姐姐,前些日子大奶奶赏了我半匣子绢花,你且与我来瞧瞧。”
红绣伶俐自不下染萃,见这般情形,心知曲莲有话对裴玉华说,也没开口,只笑了笑便随染萃出了宴息处。
曲莲这般才携了裴玉华坐在炕上,待她忍住了啼哭,才板了脸道,“你且与我实话实说,如今怎就这般伤心?”前两日,曲莲见她虽心中迷茫,却未这般上心。今日见她在峥嵘堂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心中便起了疑惑。
裴玉华听她这般说,却也不开口,只眼眶中的泪珠儿又掉了下来。
曲莲见状,只叹了口气,温声道,“你若不与我说,我又怎能帮你。”
裴玉华身子一震,抬了泪眼瞧着曲莲,往日爽利干练的模样早已不见,倒是满满一副小女儿模样。就见她咬了咬唇,才低声道,“前日、前日,我私下见了那宋公子。”
曲莲闻言一顿,眉头便蹙了起来。
裴玉华见状,便立时明白曲莲心中如何做想,心中便急了起来,也顾不得羞惭,急急道,“嫂嫂,却不是那宋公子来寻我。是、是我找了他。”
曲莲瞪着她,也不说话,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便见她脸上有些赧红,眉间又带着些凄楚,缓了口气才继续道,“那日宋曦跟我说了这件事,又说她哥哥、她哥哥钟情于我,让我一定等着。我那些日子便总是睡不安稳,心中被此时纠结的十分烦闷。心中便有了些气恼。那日听嫂嫂一番话后,我便下了决心、下了决心要见他一面。那日我得知他前来与哥哥议事,待他离开外书房后,便领着红绣在园子那里等着。我先是在假山后躲着,只让红绣去将他叫了来。”
说到这里,见曲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忍了羞惭继续道,“那时我实已有些后悔,甚至想着赶紧先离开吧。谁想着,我在那假山后面听他跟红绣说,并不愿见我。又让红绣给我带话,说不用惦记他……我心中就恼了起来,想着他妹妹那番话让我这好些日子不得安生,他竟又说出这种话。我一时气愤,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他见我出来,便愣在了那里。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不敬的话。”说道这里,她抬了眼看向曲莲,脸上满是羞愧道,“嫂嫂,我与那宋公子确实只说了几句话。他、他只对我说,若我能等他两年,他定来府里请了三媒六证来下聘……”
曲莲见她面上赧红,眉宇间带着些意动,又带着些决然,心知她定是也心仪了那宋晗。只叹了口气道,“如今两年可不成了……”
宋晗祖母去世,他不过齐衰一年。如今父亲过世,可就是斩衰三年孝了。
况且,如今宋府是真正的塌了天一般。一个如今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能将这份家族责任扛到何种地步,往后宋府又会是衰败或是荣华,实在难以预料。
☆、第077 章 惊吓
宋家接连受了打击,宋夫人终是一病不起。
她本就勉强提着神,咬牙撑着,就等着宋将军的消息。等丧报送来后,硬撑着送走了王府信吏,方进了大门,便喷了一口血,软着身子倒了下来。
宋晗本也失魂落魄一般,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本想着形势终会渐好,谁想着等来的却是更沉重的打击。一出神,便听到仆妇们惊声叫了起来。仓促回头,便见母亲歪倒在妹妹怀中,衣裳前襟已经被血打红。
那素白的衣裳上,血迹的鲜红,仿若火焰一般,炙烤着他的心头。
按捺下心中的彷徨,他猛的抆了把脸,便赶紧上前背了母亲,朝着内室奔去。
随着押粮军前往北直隶已然成了泡影,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些事情。虽身上觉得疲累不堪,却也只能强打着精神一边照顾着母亲和妹妹弟弟,一边还要吩咐家中再设灵堂。身上孝服已然不合了丧仪,便又指示着家人再去重新赶制。
母亲不允许家中提前准备,只觉得会给父亲带来晦气,如今倒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只是,这般忙碌起来倒还好,一旦些微的闲下来,他心中便有空落落的,满是惶恐胆怯。他又深恨自己这份怯懦,只脚不离地的满府中四处走着。
直到管家前来,说是裴府世子到了,他这才一愣。思忖片刻,便将人请到了外院原本属于父亲的外书房中。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夜,如今仍旧不停歇的敲打着窗棂。
水滴沿着半支着的雕花窗棂边缘缓缓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依窗的条案上,积攒了一小汪水迹。那水迹越攒越多,直到汇成涓流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衣摆上,却依旧未有觉察。
玉簪端着托盘轻步走了进来,一眼便见他坐在窗边的条案前发呆。愣愣的瞧着窗外那一株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海棠。
见宋晗面色惨白,眼窝下也泛着青色,玉簪便觉十分心疼,行至他身侧只低声道,“大少爷,歇歇吧。”
宋晗回了神,转头见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便惊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母亲……?”
“没有没有!”玉簪忙放了托盘道,“夫人刚用了药睡下了,让我给您送碗酥酪。还让我劝着您些,好歹歇歇。这般熬着,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宋晗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思绪崩的太厉害,一旦松弛下来,便觉得倦意上涌。只心中仍挂着事情,便勉强扯了笑,将那碗酥酪饮了,这才走向床铺。
自从丧报送来,他也有两日没有在床上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