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枝把她脸上的水珠抆干净,头也不抬地说:“与其一直谢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不再被别人欺负。”
宋栖迟轻轻咳嗽了几声,掩唇道:“我也不知崔才人为何总是找我的麻烦。我似乎……并未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
云青枝站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
“你是没得罪她,可那又如何?崔鸾那人一向骄纵惯了,又是个不讲理的,看你不顺眼,想欺负便欺负了,难道你要由着她欺负不成?”
宋栖迟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与她同在宫中……总要留几分情面的。再说,我也不想给陛下添乱。”
“你给她留情面,她可给你留了?”云青枝双手环.胸,睨着她道,“对她善良,就是对你自己残忍。你得让崔鸾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一定还会再发生的。”
说罢,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外头走去,“我去请陛下过来,你先好好歇着吧。”
云青枝走后,蕙女官很快便抱着干净的衣裳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她担忧地看着宋栖迟苍白的脸,轻声道:“娘娘先换身干净衣裳吧,奴婢去给您沏壶热茶来暖暖身子。”
宋栖迟点了头,一旁的两个小宫女立刻走上前去,服侍她把身上湿透的衣裳换了下来。
而蕙女官急急忙忙地跑去沏茶,却在木梯口处撞上了崔鸾。
崔鸾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拨开她就往里走,“听闻宋贵妃落水,本宫过来看看。”
宋栖迟裹着被子坐在榻上,看见崔鸾进来,立刻皱起了眉。
而崔鸾却好像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一样,不等她开口,就自顾自地在她榻前的小凳上坐了下来。
她斜睨着宋栖迟,语气尖酸又刻薄:“宋贵妃这身子还真是娇贵,不过是落了次水,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宋栖迟一听她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就心烦,她不悦地抬起头来,冷了声音道:“崔才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我落水,当真是胆子极大。”
崔鸾瞧着旁边无人,索性也不与她装假了。她冷笑两声,得意洋洋地说:“我有何不敢?如今宫里人人都知道你已失宠了,你还以为自己能像从前那般得意吗?”
宋栖迟失宠的消息,她还是昨儿个刚从兮柳口中知道的。
兮柳告诉她,宋贵妃前几日惹了陛下生气,陛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踏入暖阁一步了,甚至连见她一面也不肯,如此看来,陛下定是已经厌弃了她。
一个失了宠的妃子,自然是人人都可欺到她头上。
宋栖迟的身子还没缓过来,没什么气力与她说话,才张了张口,就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崔鸾以为戳中了她的痛处,顿时更加得意起来。
她微微侧过身,看向小桌上放着的衣物,那是宋栖迟刚刚换下来的衣裳,湿答答的,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伸手拎起那件衣裳,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整日就知道穿这样妖媚的衣裳勾引陛下,真是不要脸!”
那衣裳被她踩得皱成一团,像一块肮脏不堪的抹布。
宋栖迟浑身无力,只想躺下来好好地歇一会。她原本不打算与崔鸾计较,任由她撒泼闹腾就是,可崔鸾踩了她的衣裳还不够,还要去踩那枚掉在衣裳旁边的平安符。
那平安符是随衣裳一起掉下来的,上头还用细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宥”字。
宋栖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把怀里的汤婆子丢到一旁,快步走到崔鸾面前,不由分说便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崔鸾,你别欺人太甚!”
她用力把崔鸾推开,弯下腰将那枚平安符捡起来,极珍视地放在掌心里用衣袖抆了抆。
这是她那时送给哥哥的平安符,也是哥哥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怎可被丢在地上,让人肆意践踏?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崔鸾被她这一巴掌打的有些发懵。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热又痛,不由得恼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宋栖迟仔细地抆着平安符上沾着的泥土,一直忍着的火气在此刻尽数积蓄在心头。
她抬眸看向崔鸾,冷声道:“凭什么?那本宫倒要问问你,你方才在湖边踢本宫的那一脚,又是凭的什么?”
“你……”崔鸾一时语塞,干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宋栖迟冷冷地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崔鸾,本宫之前不与你计较,对你处处忍让,是因为本宫不想多生事端。可这并不意味着,本宫会任人宰割。”
她话里带着极重的寒意,像一瓢带着冰碴的冷水,将崔鸾兜头淋了个透。
崔鸾气鼓鼓瞪着宋栖迟,憋了好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不过是个失了宠的贵妃罢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栖迟已经转过了身不再看她,只淡淡丢下一句:“本宫劝崔才人,从哪来的便回哪去,莫要杵在这里,脏了本宫的眼睛。”
如今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云青枝方才的话。
对崔鸾这种人,若不与她计较,她只会更加嚣张。只有强势起来,才能让她知道,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崔鸾闻言,顿时恼羞成怒,正要开口骂她几句,身后却传来了王年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连忙跪了下去,低着头颤声道:“臣……臣妾拜见陛下。”
裴溪故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宋栖迟旁边,轻声问道:“受伤了吗?”
他的声音轻如浮絮,尾音还有些恹恹的,分明低着头没有看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担忧地往她的脸上瞟。
宋栖迟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心里顿时小小地欢喜了一下。她抿了下唇,微微低下头,小声答他:“没受伤。”
他立刻松了口气,紧拧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
他一言不发地扶着宋栖迟回到榻边坐下,然后才转头看向崔鸾,拧眉道:“竟敢在灯宴上公然害贵妃入水,朕看你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