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眉笑着点头,“多谢你了,我会麻烦你的,只是耽误你太多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陈思齐额角有些出汗,身上的衬衫整整齐齐,知识份子的气息浓郁。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缓解了些许紧张,“不、不麻烦,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该互帮互助的。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咱们的力量,得团结一致哩。”
傅眉跟他握手,陈思齐连忙在长裤上抆了抆手心的汗,她看着他走远这才进门。秦丰已经回来了,地上放了一个很旧的布包,鼓鼓囊囊的装着东西。
傅眉洗了把手,掀起边角看了一眼,大约是十几个,她问,“东西都拿回来了?这个怎么卖的。”秦丰正在笔记本上记账,他有些高兴的道:“你别小看这些东西,一个要四五十块钱哩,有些已经有客人定了。回去交给他们就成。”
看他兴冲冲的在记账,傅眉就把东西都收起来装好,想了想道:“咱们今天就回去吧,这些东西在身边总觉得不踏实。”今天在路边上就看见几个巡城的抓住了一个人,那人背着一个包,东西直接叫人收走了。
想必不是什么大东西,所以只是没收了东西并没有抓人进去。秦丰坐在窗前,高大的身躯佝偻着,阳光照在年轻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晶莹剔透。
他头也没抬,手上握着笔,“原先我说带你去百货商店看看的,给你买身衣裳。再看看有没有家里缺的东西,秦琴也叫我给她带只笔。”
傅眉倒了一杯水靠在桌边,“这些都是小事,你别有侥幸心理嘛,小心驶得万年船。秦琴要笔,我哪里还有一只新钢笔先给她用,至于其他的东西家里也不缺。”
傅眉想的是秦保山现在在吃药,秦丰挣钱也不容易,手里有了钱宁愿存着也不要大手大脚的花。秦丰也觉得她说的对,手里这么多违禁东西,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收拾了收拾,两人就坐车回了柳树屯。
路上在镇子上耽搁了一个小时,因为秦丰要交货,不但交了货还有笔记本。来接货的那人格外小心,长得倒是老实巴交的。
看见傅眉跟着一起站在路边注意情况,那人笑的裂开大嘴,“丰娃你婆姨啊,倒是机灵哩,我家那个婆娘就不敢跟我出来。”秦丰望了傅眉一眼,心里暖呼呼的,也没反驳对方的话。
他把东西打开,叫那人点数,“存根叔你快些收货,我们要回去了。”李存根一边看账本一边点,笑眯眯的说,“小丫头还挺俊,你小子福气好啊,人还愿意跟你冒险。”
秦丰心里微甜,他不仅福气好运气也好,“你家还有两个娃呢,嫂子要为孩子们考虑,不然也跟你出来。”其实李存根就是这么一说,他哪回出来,最担心的都是他婆娘。
“不是为了钱,咱们不干这钢丝上走路的活儿。”他把东西都背起来,拍了拍,“得了,你俩走吧,路上小心些。我就回了。”
说着就大摇大摆,大大方方的出了巷子上了马路,一点异样都没有。那是干这行久了,胆子都训练出来了,你神情坦然什么事都没有的走出去,反而没有人怀疑你。
烫手的山芋交出去了,秦丰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回来的时候路过门市,没想到今天杀了几条猪。虽然肉都卖完了,但是下水肥肠都还有,傅眉就直接全买了。
到家之后还没歇口气,秦丰就扛着锄头去了自留地。要是傅眉是家里他最宝贝的,队里给分的那块自留地就是他的命根子,平时就跟伺候祖宗一样,把地侍弄的极好。
巴掌大一块地方,硬是叫他见缝插针一样种了好多种菜,傅眉看着他拿着锄头出门,“你不累吗?我要做饭了,今天还去。”
秦丰回头,“你做吧,我很快就回来,两天没去地里,我得去看一眼才能放心。”地就在那里又没人偷。傅眉觉得好笑,拴上围腰,她把提回来的猪内脏都弄干净。
一般来说好些人就都嫌大肠脏的很,弄起来也麻烦,既不喜欢弄也不喜欢吃。傅眉却知道咋给弄干净,保证一点异味都没有。
先用水洗,洗到表面看着都干干净净了,在用滚烫的草木灰烫。在灰里滚了一圈的东西洗干净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用淀粉、苏打、盐再次抓洗一遍,大蒜、生姜、干辣椒、青花椒加进去腌制。
要是有家里做的豆瓣酱就更好了,各种辅料准备调制好,最后下锅翻炒。小火大火轮番上阵,炒出来的肥肠颜色是鲜亮的姜黄色,外表油滋滋,酝酿着无尽爽脆的口感。
每一片食材跟唇齿的碰撞都是一次味觉享受,方寸的厨房间,香气弥漫。食物拿出最大的诱惑力挑逗着人的味觉神经,秦琴是几人之中第一个回来的,劳动工具都没放下就进了厨房。
挑起一口菜喂进嘴里,身体的每个细胞的积极性都被勾动起来,酸软的肌肉在美味的安抚下叫人忘却。傅眉又和了面粉,醒过之后炸成了小黄干。
这样的小吃原本甜味是最适合的,但是家里有人不能吃甜,所以她就掺了盐。咸味的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外头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咔嚓作响。
外面薄薄的一层干脆,咬断之后里头就是软糯劲道的面,硬与软吃进嘴里相处的异常和谐。等到秦保山跟秦丰回来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饱饱的一顿饭。
像是秦保山这样的病,现在是很少人得的,农村人大多得的病不是胃上的毛病,就是多数抽旱烟的人肺上的毛病。傅眉是医生,秦保山的病就是她一直在看着,正好也好叫她做些研究。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写信给陈思齐,他家里有人在医院工作,时常能帮到傅眉的忙。有时候雨后傅眉就请假在后头山上去采药,那个时候正是各种药材冒出来的好时候。
按理说她每天进山回来的最晚,可是这几天家里时常不见其他人。这天天色已经黑乎乎了,傅眉背着背篓进村,四野空旷,远处传来狗吠声夹杂着鸡鸣。
路上的人家烟囱里虚虚的白烟升起,水田里蛙鸣此起彼伏,树上的蝉叫歇斯底里。一派农家静默的夜,把背篓放进门后面,傅眉提起布鞋换下脚上的水筒鞋,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些。
秦丰进了门才发现傅眉回来了,这些天他俩都忙,起早贪黑的。严格说起来好几天连话都没说一句了,看见她坐在门跟前,秦丰凑过去,语气有些惊喜,“你回来了?”
傅眉回了一声,“你吃饭了吗?叔跟秦琴这几天忙什么,我都没见人。”秦丰细细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是要把这几天的空缺都补回来。
“不知道。”他没太注意他们,他的事情就够他忙的脚不沾地,哪有闲心管他们。这几天弯腰爬山,运动量一大,人就格外累,傅眉坐着就不想动。
秦丰蹲在她跟前,看她手按在腰上,主动伸手过去帮她按。他的手宽厚,十指修长,掌心热热的,按在腰上就特别有劲,傅眉觉得他按得比她自己按得舒服。
秦丰一边运足了力道帮她揉腰,看见她脸上的疲累,心下微沉,语气有些严厉,“知道身子不好,还天天往山上跑,家里又不缺你采的那点药。”
傅眉手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肌肉的运动,辩解道:“我是因为那个来了,才腰疼的,过几天就好了。”秦丰脸色更不好看了些,两条粗黑的眉毛一拢,显得有些凶气,“那更不能劳累,这几天都不要去了。”
“不行,刚下过雨呢,正是采药的好时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不趁着这时候多采点,雨季就那么些时候就会过去,多可惜。
秦丰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摩挲傅眉光滑的脸,半蹲着视线与她平齐,“不要去了,就当为了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过不去。”
要是家里好过,她何至于这么逼自己,是他没有担好责任。每次看到她累得狠了的样子,秦丰子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这是他好喜欢好喜欢的姑娘。
明明不想让她吃苦的,可是总是事与愿违,他宁愿自己更苦些也好,也不想把她拖累着。他是一个男人,支起一个家,现在是没法子,可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他还是想为他的姑娘撑起一片天。
秦丰眼里满是心疼愧疚,傅眉总觉得其实现在的苦都不是苦。有些人吃一辈子苦谁看得见,秦丰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这样的男人跟他同甘共苦,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好了,我不去了,明天我不去了。”
这里正说话,大门响了,原来是秦保山跟秦琴回来了。两人抬着一个麻袋,秦保山累得坐在门墩上,傅眉打开袋子看了看,“叔,你买这么多仙鹤草干什么”
秦保山手扶在腿上掏出旱烟嗅了嗅,“啥仙鹤草啊,这是哪个什么?哦,续断草,我药里不是有这个嘛,看到有人卖就买了些。你们不知道那个药里的续断贵的我吃不起,这个一斤便宜五分钱哩。”
秦琴端个小板凳坐出来,得意洋洋,“你再看清楚一点呐,婆帮忙联系的,告诉了我才知道哩。就这些才二十来块钱,多便宜。”
傅眉道:“你们买药材为什么不问过我,这根本不是续断,是仙鹤草。咱们这地界仙鹤草极易生长,这一袋子十块钱都不要!”
她说的那么笃定,加之医生的身份,秦保山跟秦琴有些相信了,但是还是道:“不能哩,这是你婆介绍的,她还骗我不成。”
秦丰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整个人的气息都是黑压压的,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管他什么草,拿去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