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来,杨阁老也默然了。谢阁老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咳了一声,才道:“这入阁之人迟迟未定,再加上这件事情,我只觉得朝中情势紧张,难以喘息。”
听到谢阁老这句话,杨阁老才明白他今日将自己找来究竟是为什么,心里不由得嗤了一声“老狐狸”。别看杨阁老平日里都以谢阁老马首是瞻,但两人也是各自有立场,在政治角逐之中也是分毫不让。
章阁老空出的这个位置,也不知道多少人马在盯着,谢阁老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但杨阁老也不会让他如愿。
杨阁老当下便笑道:“谢兄,且等着吧,在军国大事上,陛下向来不无的放矢,既然同意章阁老致仕,这接任之人必然早就想好了。”
谢阁老被看破心思,脸红了一红,紧接着又道:“就算此事了了,那子嗣之事呢?今晚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朝野,几位王爷可都不简单,也未必不会拼上一拼。”
杨阁老面上淡然,心里却也不是不忧虑的,但正如他所说,在军国大事上,赵瑕从来都是很靠谱的,但在皇后的事情上,他却永远都是不理智的。
杨阁老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叹息一声:“谢兄,在此事上,我们还是默默祈祷皇后娘娘能顺利调养好身体,然后一举得男吧。”
第九十二章
茕娘再次睡醒已经是初一的早晨了, 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原本要准备给赵瑕的惊喜自然是泡汤了。
赵瑕换上了茕娘给他缝的中衣,虽说针脚算不上很好, 但却意外地合身。
赵瑕身为帝王, 有一整个宫的宫人们为他服务, 又怎会缺一件衣服穿,可对于他来说, 这件衣服的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茕娘抬头看着赵瑕, 还是有一些局促的:“新年伊始,那么多好衣裳,干嘛要穿这件?”
这件衣服茕娘已经给了赵瑕许久了, 却一直不见他穿,本以为是自己手艺不好遭了嫌弃, 却不想他居然一直留到初一的早晨才穿。
大晋的习俗是初一早晨穿新衣, 预示着以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便是穷苦人家, 在这一天也会将衣服浆洗地干干净净, 将破了的地方缝上新的补丁。而作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皇帝的衣衫自然要更加贵重一些,尚衣局早早就准备好了里里外外崭新的一身,却被赵瑕弃之不用。
茕娘虽然这么说着, 但还是站到他面前去,替他整理外袍和腰带。赵瑕并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只是穿这样厚重的朝服时, 他一个人还是有些困难,所以茕娘已经习惯替他整理了。
两人成亲已经快一年了,时间有如白驹过隙,茕娘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身份,替赵瑕挂上玉佩之后,她才站起来,却不妨站的太急,脑子一晕,就往旁边倒去,好在赵瑕及时反应过来,将她搂在了怀中。
赵瑕担忧地看着她,就要叫太医过来,却被茕娘阻止了:“没事的,我就是起来的太急了。”
赵瑕扶着她坐在床边,茕娘却推他:“你不要管我了,朝贺快要迟了。”
赵瑕却不为所动,茕娘只能无奈地妥协:“我一会就让红缨去叫太医,这总行了吧。”
赵瑕这才松开手,又温声与她说了一会话,才在鲁安道的催促之下,乘坐御辇去了太和殿。
他一走,红缨就立即叫了太医过来,因为皇后身子不太好,所以太医院时时刻刻都备着人,他们是有多清楚陛下对皇后有多紧张的,所以一听是皇后身子不爽,还当是昨夜的病症没有诊治清楚,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干清宫。
可诊治之后,发现皇后除了身子还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问题。太医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还是严肃着说了一通,又开了一点温补的药。
茕娘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她无非就是昨夜没吃东西,再加上今早上也没来得及吃,所以有点低血糖罢了,赵瑕走后,她就让桃蕊上了早膳,吃过就好多了。
作为皇帝,初一这一天赵瑕可是一点都不得闲,除了冗长的朝贺,中午还要与所有臣子共进午餐,几乎要到未时才结束。因为这都是前朝的事情,所以与茕娘并没有太多关系,又加上后宫没有妃子,她这个皇后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
只是因着赵瑕对她的身体极为看重,导致了这干清宫中所有的宫人也将她当成是瓷人儿一般,便是太医也说了没什么大问题,红缨等人还是如临大敌,莫说是茕娘还想出去看雪了,便是连下床都是不许的。
茕娘极为无奈,只得怏怏地靠在床上,让伺候的人都下去。绿罗踌躇了几分,却还是留了下来:“娘娘……”
茕娘这才注意到她,先前茕娘是有惊喜要送给赵瑕的,里头就少不了绿罗的功劳,如今虽然大年三十已经过去了,但她觉着还是不要浪费,见绿罗这模样,还当是出了什么问题。
绿罗所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原来赵瑕曾经让绿罗不用再制避孕之药,可后来又不了了之,昨夜竟然又说了这件事。绿罗是暗卫出身,就算被赐给了皇后,也效忠于帝王,可她这样的行为毕竟不得主子喜欢,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茕娘却从赵瑕的举动中听出来,他或许并不是讨厌孩子。当初她曾和赵瑕说过他若不想要孩子,她便陪着他,当时赵瑕犹豫了许久,最后却只是让绿罗改良了药方,茕娘便以为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不再想这件事,最多就是旁敲侧击几句,可听绿罗所说,他也许并不是这样想的。
绿罗说完了,心中也有些忐忑,却见茕娘回过神:“你将这消息告诉我,这很好,下去领赏吧。”
绿罗略略放下心来,谢了恩才离开。
茕娘想了想晚上的布置,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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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先前的宫宴不同,朝贺是所有臣子向皇帝恭贺,与此同时还有藩国使臣,对于一些平日里无法面圣的官员来说,这大概是一年到头唯一一个机会可以见到皇帝的机会,每一个步骤都恨不得恭谨再恭谨,因此这速度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
往年赵瑕都已经习惯了,可惜他此刻心里记挂着茕娘,便觉得这礼仪实在是太过磨人,不由得就有些走神。
所幸相隔太远,所以才没有被下头的官员发现,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比如站在宗室之首的燕王。
燕王生母姚太嫔是个难得的美人,当年先帝广纳后宫之时被采选进宫,可惜她的身份低微,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女,所以即便她得了先帝的喜爱,又幸运地生下了一对儿子,她的位分也依然只是一个嫔而已。
燕王与鲁王在宫中长大,听到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谨慎。鲁王性子直爽,说话常常口无遮拦,也因此总是得罪人,但他往往记吃不记打,姚太嫔为了这个儿子简直是操碎了心,相比之下,弟弟燕王就乖巧许多,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惹母亲烦心。
及至入学,燕王才学上的天分终于展现出来,然而姚太嫔在知道之后,竟然狠狠地责骂了他一顿,甚至鲁王从前经常惹祸,也不见姚太嫔打骂,这一次竟然直接用了戒尺抽在了燕王的背上。虽然之后姚太嫔扔掉了戒尺,抱着他哭,但她所说的话还是烙印在了燕王的心里。
“儿啊,别怪为娘,你若投身于皇后或者任何一位娘娘的肚子里,你这样的天分是好事,可你是我的儿子,这样的天分就是祸患啊!”
因为身份低微,所以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拙。
后来皇后病逝,先帝的身子也每况愈下,几位皇子便忍耐不住了。男人天性里就有冒险的因子,即便姚太嫔千叮咛万嘱咐,燕王也依旧没有忍住诱惑,他论身份比不上几位兄弟,但论才学本事却要远胜对方。
燕王私底下很是笼络了一批人,再加上这些年他虽然藏拙,但他也知道想要让人卖命,离不开钱权二字。后者他或许暂时还没有办法,但前者却是可以做到的,母家在他的幕后操控之下一直飞速地发展着,到了赵瑕开海运之前,姚家已经成了豪富,只是在他的压制之下一直低调罢了。
总之,就在燕王意气风发,要争一争那个位置之时,先帝却斥责了他。
其他的话燕王都快忘了,唯记得一句“商妇之子,难托重任。”因为母亲的出身,他竟然连一点施展才华的机会都没有,并且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而不久之后,先帝将早已被打入冷宫的皇七子赵瑕接出了宫,亲自教导,甚至封为太子。
在所有人都对这个太子嗤之以鼻的时候,燕王却敏锐地看出了真相。他几乎是颓然地放弃了皇位之争,当初有着天纵之才的六皇子就像一颗流星一般,迅速地陨落了,他每日里只在家中读书,似乎对朝中之事再也不关注了。
燕王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赵瑕为什么能够重获恩宠,是靠他那早早故去的母亲与先帝的那一点情分吗?还是德妃在后宫为他周全?都不是,而是因为先帝已经厌烦了皇子们的争权夺利,而一直长在冷宫的皇七子,成为了他昭显皇权的最佳手段,他在告诉这些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凌驾于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