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性子爽朗,不喜拘束,之前你与我们说话时,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对宫中生活的厌恶,那时我虽不太明白,却也不放在心上。可如今,你若还是一样的心态,却是不妥了。”顾云璧缓缓道,“以陛下对你的喜爱,恐怕中宫之位非你莫属,往后,这宫里便是你的家,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宫中、乃至天下女子的表率,后宫看似只是帝王后院,却事关前朝,不可轻忽。”
茕娘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竟然被顾云璧看得这么清楚,一时赧颜。
顾云璧接着说道:“我看得出来,陛下是真心待你,事事考虑妥当,唯恐你受到一丝委屈。而陛下用情至深,你便是他唯一的软肋,你若始终只是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去行事,或许于你来说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可陛下却不得不为你承受更大的非议。”
“我……”茕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辩解些什么。
顾云璧语重心长道:“我是朝臣,必然忠于陛下忠于天下,但我也不仅仅只是朝臣,你先前叫我一声舅舅,我便不想看你走了弯路,往后你我若君臣相见,你接受天下人跪拜之时,也当撑起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荣耀。”
茕娘沉默了,在此之前,她从未想的这么深远,只是纠结于自己对赵瑕的感情,纠结于宫中的压力,纠结于三妻四妾的社会现状。
重生之后,她反倒变得胆小了,只是一味抱怨和逃避,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自从赵瑕找到她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机会。她却不肯看清现实,躲在自己的壳子里自我安慰,赵瑕走了九十九步,她却连唯一的那一步都不肯踏出。
顾云璧最后道:“这些话本不该我和你说,你很聪明,但聪明人往往一叶障目,很多时候,不如从心而为或许会更好。言尽于此,还望你好好想想吧。”
茕娘沙哑着嗓子道谢,顾云璧叹息一声,事情说开了,知道了茕娘的死与她没有关系,他心中轻松了许多,但隔阂已生,他们也再无可能如从前一般。
大概最好的结局就是归于陌路,两不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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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瑕在殿中等了许久,才看到茕娘失魂落魄地走进来,一看就知道是和顾云璧谈崩了。赵瑕初时还有些高兴,可看到茕娘低落的样子,还是止不住地心疼。
“别难过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赵瑕将茕娘拉到软塌上坐着,又让鲁安道去打水过来,亲自拧了毛巾,半蹲下|身子给她抆脸,又劝她:“他不过是一时想不通,日子久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茕娘垂着头道,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就像撒娇一般。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茕娘摇摇头,说道:“是谢谢你,替我考虑那么多。”
赵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说道:“阿眠,再见到你时,我就下定了决心,要保护你一辈子,要让你顺心如意,一世无忧。”
茕娘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面孔,比起少年时期,赵瑕的轮廓要硬朗许多,原本过于白皙瘦弱的身躯也变得健壮有力,他现在的形象已经在渐渐取代茕娘记忆中的少年,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他已经长成了可以保护她的模样。
茕娘一直以为是赵瑕固守着记忆不肯出来,如今才发现,守着记忆不肯改变的那个人分明是她。
赵瑕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奇怪,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茕娘摇摇头,突然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赵瑕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能感觉到她柔嫩的脸蛋靠在自己的颈项处,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带着幽幽的香气,挠的他的颈侧痒痒的,又仿佛挠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根本舍不得将人拉开。
茕娘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可是她刚刚被唯一承认的亲人所伤,便是她自认坚强,在那一刻也想找个怀抱软弱。茕娘突然明白了,即便她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可她依旧是个外人,唯一接纳和包容她的,只有赵瑕。
过了好一会,茕娘才平复下来,问道:“你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成亲,朝堂之上难道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赵瑕的反应有些慢:“有是有,但我不肯,他们也没有办法。”
茕娘低声道:“那如今呢?如果我始终不答应你,你会怎么办?”
赵瑕无奈道:“还能怎么办,都已经和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了,想来众臣也习惯了。”
赵瑕的回答看似轻松,可茕娘知道,这样的坚持一定是很艰难的,可即便如此,他连一点担忧的情绪也没有留给她。
罢了吧。
茕娘和自己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像赵瑕这般对你好,没有谁能像他那般保护你,尊重你,爱你,莫说他是皇帝,便是普通男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呢?
茕娘将脸颊靠在赵瑕的胸腹处,轻声道:“那你不要和他们斗了,答应他们吧。”
那一瞬间,赵瑕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茕娘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答应了,我遵守承诺。”
虽然还未能学会如何用一个女人的身份去爱你,但我愿意踏出这一步,不管往后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但此刻,我信你的真心,我也愿意交付真心。
第四十九章
待到送了茕娘回去, 赵瑕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干清宫。
月过中天, 干清宫的灯火还未熄灭, 可一向最紧张赵瑕身体的鲁安道却老神在在地站在殿门处守着,福宝纳闷地问道:“师父,都这么晚了,陛下还未休息, 您是不是应该劝劝啊?”
鲁安道抄着手, 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感,幽幽一叹:“你不懂, 陛下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那明日的早朝可怎么办?”
“我说你小子操心的还挺多的啊!”
福宝缩了缩脖子, 嘀咕道:“不是您说, 要徒儿做好本分, 时时刻刻想着陛下吗?”
鲁安道哼了一声:“那是往常, 像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 那就不一样了。”
“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福宝一头雾水, 这不年不节的,有什么不一样。
“哎,一朝夙愿,得偿所望,便是陛下也难以平复心情吧!”鲁安道感叹着。
谁知这时殿中传出一声:“鲁安道。”
原本还一脸深沉的鲁安道立刻被打回原形,赶紧弓着腰进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