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影被她看得不自在,又想伸手挠一挠,却被素来温柔的贺夫人抓住了手:“不要动。”
她的反应太激烈,谢宁琛立即上前,循着贺夫人的目光望去,这一看,整个人也跟着傻眼了:“小月,你……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韩月影的脖子上长了一片细细密密比针眼还小的红点,红红的一大片,从耳根上脖子下方蔓延,难怪她一直在挠呢。
韩月影被他们几人的态度吓得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脖子,刚一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贺夫人抓住了,她不解地看着大家:“怎么啦?”
贺夫人到底是比较有经验,立即问道:“她最近吃了什么?”
事关韩月影的身体,谢宁琛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说道:“早上吃了一碗粥,一叠咸菜,一只鸡蛋,中午吃的豆腐烧肉,清蒸鲈鱼。”
贺夫人瞥了他一眼:“没吃海鲜?”
谢宁琛愣了一下:“昨天吃了海鲜粥,还吃了螃蟹和虾。”
“这是过敏了,小月,千万不要挠,忍着点,咱们回去看大夫,一会儿就不痒了。”贺夫人抓住韩月影的手,温柔地安抚她。
韩月影本以为只是长了几个小疙瘩,挠一挠,过几天就好了,现在瞧贺夫人与谢宁琛的表情,才发现好像比这还要严重。
正好,贺青云也看完榜了,大家也顾不得他落榜的事,连忙带着韩月影回贺家。
谢宁琛本不愿去贺家,但京城地处北地内陆,海鲜甚少,吃得不多,因而他也没听说过有人吃了这东西会过敏,不知应对之策,瞧贺夫人的样子,似乎比较有经验。为了韩月影的身体着想,他也只能默认了去贺家。
路上,贺夫人一直抓住韩月影的手,叮咛她千万别挠,否则以后很容易留下疤。
不知过敏越来越严重了,还是心理原因,韩月影觉得脖子上越来越痒,痒得令人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贺家,先一步赶回贺家的小厮已经通知大夫,准备好了药浴。大夫候在门口,又当面给韩月影诊治了一番,确认她是海鲜过敏后,立即吩咐贺夫人带她去药浴。
谢宁琛瞧了一周,发现贺家人似乎对海鲜过敏极为有经验,心生疑惑,瞥了一眼神色不知何时凝重起来的贺坤钰,笑道:“今天多亏了贺伯伯与贺伯母,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贺坤钰没说话,眼睛沉沉地盯着紧闭的木门,里面含着谢宁琛看不懂的暗光。过了半晌,就在谢宁琛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忽然道:“你贺伯母与青云都对海鲜过敏,只要一碰,第二天耳朵以下的地方就会过敏,长出许多小疹子。未免青云在外应酬误食海鲜,家里常备着治疗过敏的药物,供奉的大夫对这一症状也极为了解。”
☆、第四十八章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那两次三次呢?
韩月影越长越像贺夫人, 连对海鲜过敏的症状也跟贺夫人如出一辙, 若说这两人之间没任何的关系,谢宁琛是一万个不信。只是这其中究竟有何渊源, 恐怕还得问贺坤钰。
贺坤钰察觉到他的目光, 长长地吐了口气,背着手往旁边的花厅里一站,眼神带着追忆:“我在凉安任监察御史时, 与你贺伯母还曾有过一个孩子。”
谢宁琛眉心一跳,漆黑的瞳仁骤然张大, 诧异地看着贺坤钰。
贺坤钰却好似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自顾自地接着说:“但你贺伯母生产时遇到了难产, 最后生下了一个死婴, 我亲手将她埋在了凉安的护城河下游。你贺伯母因这一胎伤了元气,加之伤心过去,一病不起,后来身体也跟着垮了。”
那婴儿生下来就是个死的,不能入族谱进家庙, 只能在外面葬了。后来, 为了避免妻子伤心, 他吩咐下人以后不要在妻子面前提起这孩子,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他们夫妻俩还曾有过这么一个孩子。索性这年月婴儿的死亡率极高,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夭折的孩子,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谢宁琛听明白了,对于此事,贺坤钰自己也拿不清楚,他皱眉问道:“当时贺伯伯可在?”
贺坤钰点头:“当然在,玉蝉生产时我一直守在门外。”
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妻子生产,他一直在场,没道理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妻子疼了七八个时辰都生不出来,稳婆说是难产,他的心都揪了起来,过了许久,终于听说生了,却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最后稳婆抱了一个刚出生就落了气的孩子出来给他,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憋太久,活生生的憋死了。
这是他们夫妻心头一辈子的痛,若不是韩月影的出现,牵扯出这么多巧合,他压根儿不愿重提这桩伤心的往事。
头一回听到贺夫人的闺名,谢宁琛怔了一下,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玉蟾离海上,白露湿花时!玉蟾,月影,倒是一对好名字。”
陡然之间听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诗,贺坤钰下意识地纠正道:“错了,你贺伯母名字里的那个‘婵’是婵娟的婵……”
刚念出婵娟两个字,贺坤钰的心神一荡,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像发了芽的种子一样在心底疯长。
旁边的贺青云开始云里雾里,一知半解,这会儿听贺坤钰和谢宁琛讨论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婵娟也代表月亮,月影,月亮的影子,这……爹,小月真的是我的妹子吗?”
母亲生产时,他已经四五岁,能记住事了。不过到底当时年纪太小,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起,他也渐渐将这个一面之缘都没有的妹子忘记了,谁料峰回路转,今儿竟会听到这样的秘辛。
震惊过后,对贺青云来说,更多的是惊吓,他喃喃自语道:“我……我差点娶了自己的亲妹子。”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浑身发寒。若真这样,他爹娘还不得气死啊,他还有小月的一辈子都会毁了,他们这个家也完了。
经他一提,贺坤钰也想起了这一茬,面色跟着一黑,浑身充满了戾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对他,对贺家,对他的子女而言,都太恶毒了。
贺坤钰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压制住心里的火气,吩咐道:“派人去凉安,一定要找到当时的接生婆还有在产房里伺候的人,全给我带回来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找到这些人才有可能寻出其中的真相。贺坤钰握紧了拳头,转身嘱咐儿子:“青云,此事在水落石出之前,万万不可张扬出去,尤其不能让你娘知道了。”
妻子柔弱,贺坤钰怕给了她希望万一又让她失望了,贺夫人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贺青云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轻轻颔首应下:“可是……娘会不会怀疑?”
他娘又不蠢,毕竟巧合这么多。
贺坤钰当然清楚枕边人细腻的心思,他挥挥手,示意贺青云退下:“这事交给我,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在你娘面前漏了口风便是。”
贺青云只得一脸复杂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贺坤钰抬起精光灼灼的眼睛看着谢宁琛,问道:“此事,宁琛怎么想?”
今天这个惊雷炸得他晕乎乎的,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一团糊涂账。有可能寻回女儿的侥幸和喜悦,但更多的是不安,这人究竟与他贺家有何深仇大恨,竟在十几年前就设局害他。
谢宁琛往靠背椅上一坐,大大咧咧地问道:“贺伯伯心里不是有了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