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桑妪急得声音都变了,按住韩月影的手,环视了四周一眼,见没人,这才偷偷凑到韩月影眼前,小声道,“小月,我知道你是一片善心,只是啊……这府中的人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好相处和简单,就拿几位表姑娘来说,你真当她们家请不起先生,非要跑到贺家来蹭学?”
韩月影搬出众人皆知的说辞:“不是说贺家的女先生德才兼备,声名远扬吗?”
桑妪轻哼了一声,撇嘴低语:“傻姑娘,这话也就只有你相信。最近一段时日,我与府里的厨娘、绣娘混熟了,无意中听她们提起,这些表姑娘啊都是冲着府中的三位少爷来的,尤其是大少爷。”
“那位俞四姑娘是老夫人的侄孙女,俞家这些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便想跟风头正劲的贺家联姻,沾沾光,老夫人也有意提携娘家,故而便默许了俞四姑娘的存在。不然你以为俞姑娘都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一直待在贺家不走。”
“那你怎么没跟我提起?”韩月影眨巴眼睛,狐疑地望着桑妪。
桑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还不是担心你沉不住气,表露出来,惹来是非。”
是这样吗?难怪今日她们不待见她呢,韩月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见她不语,桑妪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月,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绝不会害你。这栗子糕就别送了,免得让人看轻了去。”
“可是……”韩月影看着蒸笼上热腾腾的雾气,思索片刻,却还是不愿放弃,“我去问问婶娘。”
“贺夫人身体不好,你就别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她了。”桑妪拉着韩月影殷殷劝道。
韩月影抿嘴不说话,等了一小会儿,瞧栗子糕蒸熟了,她连忙趁机甩开桑妪的手,跑过去提起盖子,夹了两块栗子糕放进了碟子里,端着就往隔壁的珏园跑:“我先给婶娘尝尝!”
☆、第十九章
贺夫人斜靠在软榻上,半翕着眼,屋子里的炉火烧得极旺,暖融融的,令她消瘦的脸上升起一股不正常的红晕。但孙妈妈却丝毫不敢将炉火烧小一些,反而又让婢女送了一些银霜炭进来。
“厨房那边熬了暖胃散寒的红枣山药粥,夫人趁热用一些?”孙妈妈走到贺夫人面前,柔声问道。
贺夫人睁开一对潋滟的水眸,盈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没什么胃口。”
孙妈妈目露担忧,但见她神情恹恹的,疲乏地闭上了眼,只得作罢,叹了口气,把粥端了出去,刚到门口就瞧见韩月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还护着一碟栗子糕。
“孙妈妈,婶娘可是休息了?”一瞧见她,韩月影便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笑容满面的问道。
孙妈妈见到她,面上也不自觉地带着笑:“没有,韩姑娘来得正好,去陪夫人说会话吧。”
韩月影扬了扬手里的栗子糕,鬼精灵地说:“我做的栗子糕给婶娘尝尝,待会儿也给孙妈妈送两块过来,孙妈妈做的糕点最好吃了,你待会儿指点一下我哦。”
“行,只要你不嫌弃老奴。”孙妈妈笑眯眯地应承了下来,眼神却探究地瞥了韩月影一眼,韩姑娘今日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更开朗,更圆滑,身上那种疏离感似乎也消失了。
兴许是她想多了,孙妈妈自顾自地摇摇头。
这厢,韩月影已经笑眯眯地捧着碟子,放轻了脚步走进了贺夫人的卧房,蹲在她面前,撑着小手笑盈盈地望着她。
见她久久没动静,贺夫人倍感好笑,缓缓睁开温柔的眸子,笑看着她:“小月来了,怎么不做声?”
见她这幅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韩月影就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贺夫人发现了,悻悻地嘟了嘟嘴,拿过一旁的碟子,邀功一般地递到贺夫人面前:“婶娘,这是我做的栗子糕,你尝一点!”
看着她眼底深处的忐忑与不安,贺夫人在心里喟叹了一声,面上不显,伸出修长白腻的手指捻起一块栗子糕,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嗯,不错,松软细腻,香甜适口。”
得到她的认同和赞赏,韩月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荡开一抹开心地笑,对着手指有些羞涩地说:“婶娘喜欢就好,我下次再做给你吃,这是我在蜀地时一个客栈老板娘教我的。”
可怜的孩子,连学个糕点也要萍水相逢的客栈老板娘教导。贺夫人拿起手绢抆了抆嘴,又在婢女的伺候下净了手,然后抚摸着韩月影的头说:“小月的手艺真不错,剩下那个给你贺叔叔留着,免得他回来怪我都吃光了,也不给他留一个。”
韩月影知道,贺夫人的肠胃弱,碍于身体柔弱,大雪天的又不能出门,只能少食多餐,她这么说,完全是给自己打气。
想到这里,韩月影觉得今日以来受到的那点委屈真的太微不足道了。她扬起明媚的笑容,询问贺夫人的意见:“婶娘,我还做了许多,给老夫人、三婶婶、四婶婶,还有府里的兄弟姐妹们送些去吧?”
贺夫人黛眉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不过她很快就把这抹诧异压了下去。她轻轻握住韩月影的手背,欣慰地笑道:“小月长大了,都知道送长辈和兄弟姐妹们礼物了,很好。不过只有栗子糕太单调了一些,我让孙妈妈做些梅花酥,你去帮她打下手吧,也算是你对大家的一份心意。”
婶娘就是比她考虑得周全,韩月影的眸子亮得发光,重重地点头道:“嗯,我这就去。”
贺夫人面色柔和地跟她挥了挥手,目送她出门。
但她等一走,贺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肃穆冷厉,说话也带了三分寒意:“去把王妈妈给我叫进来!”
“是,夫人。”她身边的婢女连忙应声道。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褙子,头发高高梳起,一脸福相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朝贺夫人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贺夫人冷眉扫了她一眼,王妈妈顿时觉得背脊发寒,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惴惴不安地偷瞄了一眼眉目冷厉的贺夫人。
贺夫人收回了目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但说出的话却令王妈妈胆战心惊:“王妈妈,你跟了我二十几年了吧,这些年辛苦你了,听说你的大儿媳妇就快要给你添孙子了,我也不能不通情理强拘着你,这样吧,我放你回去好好照顾你儿媳妇和孙儿。”
光说放她回去,却没说让她什么时候回来,王妈妈嘴里一片苦涩,张了张嘴,勉强一笑,还想挣扎:“夫人,这就不用了吧,有顺子照顾她,奴婢回去也没多少用。”
贺夫人只是淡淡地笑看着她不说话。
王妈妈的头越垂越低,心知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但她是贺夫人的陪房,一身荣辱富贵皆系于贺夫人身上,若是被贺夫人厌弃了,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她绞着手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的说:“奴婢跟着夫人二十来年,奴婢究竟哪里做错了,还请夫人明示。”
贺夫人掀起眼皮斜了她一记:“王妈妈,我本想给你留些颜面,既然你非要掀开这张遮丑布,那我便成全了你。你负责管理珏园的一众奴仆和其他事宜,本应是我的耳目,结果却带头瞒起了我,你说这种欺主的奴仆留之何用?”
王妈妈脸上的神色一僵,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瞒不过贺夫人,连忙磕了一个响头,推脱到贺青云身上:“是大公子吩咐奴婢不要告诉你的。”
贺夫人眼神冷厉地盯着她,王妈妈心中一悸,如倒豆子一般,飞快地把今日在无涯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再次表了一番忠心:“奴婢也是担心夫人的身体,故而听从大公子的吩咐,瞒着夫人。”
贺夫人没理会她的狡辩,闭上了眼,沉声道:“我也不问你是替谁办事了,念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明日你们就去邻水的庄子吧!”
邻水的庄子在京城以北的大庄山下,多山石,土地贫瘠,夫人把他们打发到那庄子上,他们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