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心中打量她不知道她心里的鬼主意?
让她当面没面子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都已经过了申初了,父亲也该散值回来了。到时见到了这样的场面,自然会叫了她们过去询问。依着沈湘的那火爆脾性,可不会在父亲面前闹腾开?到时薛姨娘和沈澜坐山观虎斗,惩治了她,她们两个倒一点干系都不担。
她可是不会给沈澜这样的机会的,所以她转身就走。而自然她走了,这出戏就没有法子再唱下去,便也只好偃旗息鼓。不过等沈澜回去,看到她让青竹送过去的东西,想必她心中又会迟疑。至少暂且就算沈澜在背后再如何挑拨,那也都是挑拨不动的……
若都这样了,沈湘还能轻易的被沈澜给挑拨了,那这个妹妹,她往后是真的可以不必再管了。
好在等她回了漱玉院没多少工夫,就见木莲过来,说了沈湘让她说的那番话。虽然沈湘并没有道歉的意思,但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沈沅这次的态度却是冷淡的很,只对着木莲说:“我知道了。”旁的话便不肯再说一个字。
以往她实在是太迁就沈湘了,往后倒要冷淡一些才好。也要让她碰几次壁,晓得谁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
正月一过,天气就渐渐的暖和了起来。
这日常嬷嬷的女儿荷香进府来探望常嬷嬷和陈桑,又带了一只布口袋,亲自送来给沈沅。布袋里面装的是香椿,荠菜,马兰头,野蒜,荠菜这些野菜。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是让大小姐尝个鲜。大小姐可别笑话。”
荷香的身上穿了一件鹦哥绿色的素面薄夹袄,头上戴了一支银莲瓣簪子,面色红润,较沈沅刚回京来看到她的那次相比,气色好了许多。
沈沅让青荷将布口袋接了过来,又客气的谢过了荷香,请她坐。
荷香却不肯坐,只站着,语气恭敬的同沈沅说着话:“去年冬天的雪下的好,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说是瑞雪,今年粮食的收成必定好。奴婢当家的早些时候已经让人将庄子里的地都犁过了两遍,又细细的将去年一冬沃的肥都施到了地里,只等着过些日子播种了。且前些时候见水面解了冻,他又买了许多鱼苗,都放到了湖里,其他的一些事项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不过山上的那些果树和茶树,想来是原先周管事并不知道该怎么侍弄,年前我们接手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死了好多棵呢。”
周管事就是那时候薛姨娘让接替陈管事管着沈沅母亲田庄的人。
沈沅一直面上带笑的听她说这些话,末了又对她点头笑道:“陈管事几代人都在为我外祖父家做事,母亲的这处田庄也一直都是他在打理着,你又是在母亲身边伺候过的,最得母亲看重信任,你们做事我是放心的。倒不必事事都同我说的这样的详细,你们大可以自己斟酌着办。便是果树和茶树的事,让陈管事拿了银子再去买些来补种上,记在公账上便可。”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沈沅还是明白的。若要旁人替自己办事,总要给旁人一些好处。
荷香听了沈沅的话,心中就暗自的松了一口气。
年前他们再次接手沈沅母亲田庄的时候,那些果树和茶树虽然也死了一些,但却并没有现在的这么多。总是去年冬天太冷了的缘故,倒冻死了好些儿。
可这样的话怎么好对沈沅明说呢?总担心她会说他们夫妻两个管理不善。若是她一个生气,不再让他们两接着管庄子可怎么好呢?
不做庄头的时候,日子总是要艰难些的,而且还每日都要辛苦做活。而做了庄头,清闲了许多不说,像她身上穿的这件夹袄,那可是杭绢的料子……
于是荷香忙笑道:“这庄子是夫人的产业,也就是大小姐您的产业。您就是奴婢的主子,庄子的事,怎么能不对您细说呢?”
随后又笑道:“瞧我这记性,这样大的事倒都忘了。年前您遣人去对奴婢当家的说想要置办些好地,让他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心着这事呢。可巧了,咱们田庄旁边就是詹事府吴詹事的庄子,有一大片的好地,果树,茶树,池塘这些都有,倒有咱们家田庄两倍儿大。里面还有一所造的极精致极清幽的院落,芭蕉海棠,太湖石堆的山子,什么没有?前两年我还见过吴詹事带了家里人在里面游玩呢。若论起这庄子,总要值个三千两银子的。不过这几日听得说吴詹事坏了事,就是贪墨,已经关在大牢里了。衙门里要他将这些年贪墨的银子都悉数的交出来,不然就要抄家的。他家里人急了,就要卖这处祖传的田庄。不过吴詹事毕竟是坏了事,谁敢买他的田庄呢?也怕往后若他东山再起了,又要回这处庄子,到时还能收他的银子不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这庄子的价钱就压的极低,都没有人敢买。奴婢当家的意思,就是让奴婢来请示大小姐,吴詹事的这处庄子咱们买不买?若论价钱,实在是便宜。”
说起这个吴詹事,沈沅倒是耳闻过一二。
当今皇帝子嗣稀少,皇子更少。目今就只有一个大皇子,是康妃所生,三岁的时候就被立为了皇太子。这个吴詹事就是选出来辅导大皇子的人。上辈子她隐约听闻,这个吴詹事倒是个清廉的人,为人又正直。总归是得罪了宋皇后和永昌侯,所以找了个贪墨的罪名将他投入大牢了吧?后来听得说就死在大牢里了,家里人隐姓埋名到外地讨生活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沈沅想了想,就对荷香说道:“既如此,你回去就告诉陈管事,让他同吴家的人议定个价钱出来,也不必压的太低。谁还没有遇到个难处的时候呢?到时说定了,就写了合同,遣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这里就兑银子给你。”
荷香听了,心中欢喜,忙笑道:“是。奴婢回去就对奴婢当家的说。”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荷香就说天也晚了,庄子离着这里远,也该回去了。
沈沅也没有虚留她,让青荷拿了两盒子糕点过来,同荷香笑道:“这是昨儿我弟弟从国子监放学回来,路过京城里有名的糕点铺子,吉庆斋给我买的糕点,你带两盒回去吃。”
过完正月沈泓就已经去国子监读书了,过几日才会回来一趟。
荷香推辞了一会儿,也就伸手接了,跪下去磕头谢过了,沈沅让青荷送了她出去。
等青荷送完荷香回来,就笑着同沈沅说道:“方才我看到那只布口袋里面有香椿,还有野蒜。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到春日,我娘就会摘了香椿和野蒜回来。香椿可以炒鸡蛋吃,还可以裹了面粉糊,在油锅里油炸着吃,甭提有多香了。野蒜也可以炒鸡蛋的,又或是洗干净了,拌着豆腐一块儿吃,极开胃的。”
采薇听了,就打趣着她:“瞧你,说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还不快抆了呢。”
青荷不知道采薇这是在哄她,还真的抬手去抆嘴角。沈沅和青竹,豆蔻见了,都笑了起来。
等笑过了,沈沅就说道:“荷香带来的这些野菜都是新鲜的,留不了许多时候。既是青荷想吃,你便将这布口袋里的野菜都拿到厨房里去,让厨房的柳嫂子都洗净了,做了菜来咱们吃。昨儿我去给父亲请安的时候,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嘶哑,问起来,他说喉咙有些肿痛。我记得那个马兰头清热解毒,最治咽喉肿痛的,你让她凉拌了,送给父亲。”
想了想,沈沅又说道:“湘儿最喜吃馄饨的,那个荠菜,就让厨房里的人做了荠菜馅的馄饨,拿去给她罢。”
这些日子她总是冷着沈湘,就是想让她自己多想一想。薛姨娘和沈澜以往都捧着她,那是因为想要用她来伤母亲的心。现在又想要用沈湘来伤她的心。但沈湘毕竟不小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十四岁了。她总要学着自己明辨是非,自己不可能管她一辈子的。
青荷答应着去了。
晚膳的菜果然都是用荷香带过来的那些野菜做的,连汤都是用莼菜做的莼菜羹。
采薇正在向沈沅汇报着:“……厨房里的柳嫂子做了凉拌马兰头,放了小磨麻油,闻着极香的。是奴婢亲自送到老爷那里去的。老爷正在周姨娘那里,要同她一起用晚膳。见到了这道凉拌马兰头,老爷很高兴,说您知道关心她。周姨娘也凑趣,在旁边说大小姐您前儿送了她好些上等的布料子,还有各种珍贵的补品,又亲手做了个绣了萱草的香囊,昨儿特地的送去给她。老爷听了,就越发的高兴了。”
萱草又叫做宜男草,传说怀孕的人佩戴在身边,则生下来的就会是男孩子。至于周姨娘,她现在极得父亲的宠爱,又怀有身孕,自然要对她好一些的。
采薇还在说着:“奴婢从周姨娘的院子出来的时候,就见着薛姨娘身边的瑞香一脸焦急的去找老爷。奴婢就装着同芸香说话的样子,站在院子里没有走。槅扇门是开着的,奴婢就听到瑞香在同老爷说话,说薛姨娘自半下午起就开始腹痛。原以为没什么,可现在却痛的越发的狠了。她们着了慌,就过来请老爷。而老爷听了,随后也就跟着瑞香过去了。”
旁边站着的徐妈妈听了,就说道:“倒不晓得这个薛姨娘是真的腹痛呢,还是装出来的,想借此重邀老爷的宠爱呢。”
沈沅微微的笑道:“论起来,现在薛姨娘的处境确实也艰难。父亲虽然对她还算好,但到底不如以前,只专宠她一个人了。后面若父亲再有新夫人进门,周姨娘生下了孩子,还有个知书,她还能怎么样呢?现在也要做出用腹中的孩子来做文章,想要留住父亲心的事。”
徐妈妈笑道:“总是姑娘您将她所有的路都给堵住了,逼迫她不得不这样做。”
“也不一定。薛姨娘惯是会装柔弱的,做事也极有目的性,许是有什么话要对父亲说呢。”
说到这里,她就起身下了炕:“她腹中毕竟怀着父亲的孩子,现在又是我在管着家,不论她是真的腹痛,还是假的腹痛,于情于理,我总归都要去看一看的。”
又吩咐采薇和青荷:“采薇,你去将另一只绣着萱草的香囊拿过来。青荷,你去二门上叫个小厮,让他骑了快马,速去请一位大夫过来。”
想了一想,她又叫了青荷回来:“你对小厮说请明白,让他去请后街上住着的那位刘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