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洲正要回房,见他面色如此,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此事与魏不大有干系,只是王妃……”萧骏驰咳了咳,道,“算了,与王妃也无甚干系。”
“嗯?”姜灵洲疑惑与他的态度,又问,“什么事儿?王爷又想把什么事儿瞒着妾了?”
萧骏驰的眸光低垂,好像并不欲开口。好一会儿,他才道:“是齐国的事儿。飞马来报,刘齐废太子刘琮,脱走华亭已有三月,遍寻不得。这两日,方知他带了一干前朝老臣旧将,扯了‘匡复刘齐’的大旗,意欲在召城重立旧朝。”
姜灵洲听了,懵了一会儿。
一瞬,脑海里便涌现出个似远似近、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男孩身影来。那男孩也不过八|九岁稚弱年纪,面孔生嫩得很。
“灵洲,等你解开了这道双极数九连环,就把它还给我。届时,我便应你一个心愿。”那男孩嗓音脆生生的,如盈玉珰。
提起刘琮,姜灵洲便只能想到这个半大的孩子了。他后来似是出落为了清俊温雅的偏偏君子,宫宴与生辰礼时,她也匆匆一瞥过,只知道他长得颀长丰润、风姿如玉,若非他身世坎坷流离,定能得华亭贵女竞相追逐。
不如说……
如她父皇并未入主华亭,刘琮身为刘齐太子,生得如斯模样,又擅书画、长辞赋,定然会是一位令人惊叹的天之骄子。
只是运命从来弄人,刘齐王室骄奢淫逸、税赋奇苛,以至于民怨纷纷,最终齐国大乱。便是没有姜灵洲父皇带兵入主华亭,也会有他人来推翻这刘齐王室。最后,刘琮终究会落得个凄凉下场。
若刘齐只是个贵介文人,便是有一身不折清骨倒也无妨,可他偏偏是太子。姜灵洲的父皇重名声,这才效仿周王封商,让刘琮当了个手无实权的安庆王;若是其他人入主华亭,保不准刘琮两岁时便已丢了性命。
说来说去,也只得道一声“运命无常”。
可那些都已与姜灵洲无关了。就算是在姜灵洲出嫁前,她也未曾见他一面。
萧骏驰见她久久不回神,便戏谑道:“怎么?王妃想着幼时竹马,想的入了神,忘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姜灵洲听了,便踮起脚来,用手指抵了他的眉心,道:“少说这种玩笑话,妾身是那样的人么?……妾与那安庆王,不过是年少不知事时一起读过书、玩过风筝,再长几岁,便没再说过话了。”
顿了顿,她又觉得不大对劲,问道:“王爷怎么对妾小时候的事情,这么清楚?”
“既然是要娶你,当然是要把你了解得清清楚楚,”萧骏驰笑说,“我知道王妃从小就得宠爱,和华亭宫里的二公主不对头,喜好读书写字,因为‘不大守规矩’被你母后罚过三回。”
姜灵洲微愕了一会儿,小声说:“妾与那二妹妹,也不是不大对头。是她年岁还小,有些不懂事罢了。妾也从不与她闹脾气。”
“是了是了。河阳公主最是谦谨忍让,实乃大齐女子表率也。”萧骏驰携了她的手,朝房间去了,“刘琮复国一事,你倒是不用担心。你那父皇与皇兄俱不是软柿子,没道理让刘琮白白得了便宜。更何况,上回你父皇作势点了个兵,现下还没把你叔叔叫回华亭去,那可不是虎视眈眈对刘琮?”
姜灵洲琢磨了一会儿,又说:“可安庆王……刘琮也非蠢人,又怎会做毫无胜算之事?若是他向魏求援……”
她说了这话,抬眼就看到萧骏驰一脸复杂。
他默然一会儿,无奈一笑,问:“这大魏的玄甲军在为夫手上,莫非王妃觉着,为夫会借兵给王妃的小竹马,助他称王称帝不成?……那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他这一说,姜灵洲也低低笑了起来:“王爷瞎说什么呢?你要是再‘小竹马’、‘小竹马’的喊,妾就将那莲蕊、红梅两姊妹喊来府里,夜夜服侍王爷了。”
笑完,两人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怀孕的时候,就想下一章开头就“九个月后,孩子生了”……
啊_(:3ゝ∠)_
第63章 吹红豆
又过了一段时日, 日头渐渐冷了。萧萧秋风渐起,枫叶荻花都一道儿飘落。
连着数日,萧骏驰都发现傅徽心不在焉,时有做错事的。他虽从前是个犹豫性子,但也不会如此粗心大意, 不由便仔细留了心。
这一日, 他又撞见傅徽在屋檐下发愣,手里一瓣叶子已被揉得发了蔫。于是, 萧骏驰便问道:“子善, 最近你这是怎么了?常常心不在焉的。”
傅徽愣神了好久, 才转过身来, 歉然道:“属下有愧,但着实无什么大事, 谢王爷关心了。”
“子善, 你可瞒不过我。”萧骏驰沉声道, “你必然是心底有事。”
傅徽又默了一会儿, 这才释然道:“真真是瞒不过王爷。可是,说来也确不是什么大事,徒惹我一人心烦意乱罢了。王爷听了,反倒要笑我小家子气。”
“说说无妨。”
于是,傅徽便取出了一个开了口的香囊来,原来是从前宋采薇亲手制了赠给他的。
他用拇指捻着那香囊,道:“从前徽与王妃、采薇一道去了广果寺,那时采薇抽了一道签文, 写的是‘东风裁绳催人去,何须强留江上音’。如今她送我的香囊便被割断了系绳……多多少少,有些不安罢。”
萧骏驰听了,果真失笑。
这确实是一桩小事,可落在有情人眼里,便成了须得紧张的大事,难怪傅徽成日心不在焉。
“这还不简单?让采薇再给你做一个不就行了。”他道。
“当日去广果寺,采薇也听到了那签文。她生性敏感聪慧,要是知道了我这香囊断了绳子,是一定会多想的。”傅徽说着,竟叹了一口气。
萧骏驰听了,也没甚么办法。
“唉,这年轻人情情爱爱之事,本王也不晓得该如何说。”他学着傅徽,悠悠叹了口气,“毕竟本王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儿,就直接娶上了王妃。……本王,不是在有意炫耀,子善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萧骏驰便踏着一地未扫秋叶,慢悠悠离去了。
傅徽望着他的背影,墨眸微动。布着疤的手指不自觉动了起来,将手心攥着的那片叶子撕扯为一团细齑似的碎片。
他有心事,脚步声便格外沉一些。
即使近了宋采薇的闺房,那脚步也未曾轻起来。
忽而间,他便扫到了一缕艳丽红色,原来是宋采薇听见他的脚步声,已早早地倚在了门框处,微微翘首,面露希冀之色。令傅徽讶然的是,她松松发髻上插着的,却并不是那枚姚夫人留给她的蕉叶缠丝银簪,而是傅徽亲手刻的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