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霞叫苦不迭。
“老爷,您不劝劝夫人?”宋枕霞顶着头上花圈,嚷道,“再这样买下去,就算是十个我,也拿不过来啊!”
“劝什么劝?”萧骏驰顶到了他面前,恶狠狠道:“你不知道,老爷我怕老婆怕得紧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宋枕霞: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呐!汪汪汪!
第60章 梦故景
青山镇上的人发现, 这镇上来了个了不得的富商。
老爷姓王,生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太太也是个格外标致的人物,生的水灵纤弱,像是南边嫁过来的女子。
这一对夫妻年纪轻轻、郎才女貌,还家资丰厚, 出手极是阔绰;一时间, 全镇都传起了这“王老爷”和“王夫人”的美名。
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有镇里满心好奇的孩童, 搭着人梯爬上墙头来, 想要一窥那位夫人的美貌。若不是宋枕霞在墙边拿了一根长杆将人驱了回去, 怕是小院的墙头边就攒满了脑袋。
萧骏驰几度出门, 都见着宋枕霞在墙边像是打鼹鼠似的挥着杆子,心下不由好笑。他回望一眼房中, 道:“娘子真是艳名远播, 引来十里乡邻竞相追逐。旧时潘安出行掷果盈车的盛况, 也不过如此了吧?难怪连我那侄儿都对娘子念念不忘。”
姜灵洲倚在美人榻上, 背后靠着个帛枕,姿势好不优哉。她摆弄着昨日买的头绳,悠悠道:“潘安出行?掷果盈车?夫君竟用这些话来说一个女子?……我竟不知人人争着做妾室的夫君,又能比妾好到哪儿去?”
“可为夫到底是不敢纳妾的。”萧骏驰说。
“是没有纳妾。可这前仆后继,想要给夫君做妾的女子,难道还少了不成?”姜灵洲横他一眼,“前有钟小燕,后有梁绿蕙;中间再加个太后娘娘赐下的浣月姑娘。妾身心里难受, 那是应当的。”
虽在说着“难受”,可她心底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受,面上笑盈盈的,只等着看萧骏驰笑话。
“我萧家族训,男儿不得纳妾。”萧骏驰正色道。
“少来,你看陛下和毫州王,不是照样纳了妾?”姜灵洲抽出背后的帛枕,朝他丢了过去,“我看你呀,长得好看,却不是个好东西。”
萧骏驰不敢躲,硬生生受了这绵软的一击。他故作出疼痛的样子来,说:“因为别人要嫁给为夫做妾,娘子就出手伤人,真是痛哉、痛哉……为夫又几时敢嫌弃娘子容姿过甚?”
姜灵洲有些不服气了,嚷道:“夫君这话说的,莫非妾身只有这皮囊好看么?妾身的字也是华亭一绝,拿笔来!”
“娘子说得对。”萧骏驰连连叨扰,“笔墨伺候就免了,娘子的字自然是一字千金、价值连城,我萧某人不敢与之相论。”
他这话,当然是自谦。魏国上下,谁不知道萧骏驰写的一手铁画劲骨的好字?只是姜灵洲不饶过他,一定要在字上争个高低。于是,蒹葭、白露便取来纸笔,在桌上摊开,让姜灵洲好一展长处。
她撩起袖口,认认真真地蘸了墨汁,悬肘提笔,冥思一刻,便字如游鱼般落了笔。
萧骏驰靠在门处,含笑望着她,并不言语。
屋外日光澈然,枝蔓摇缀。一窗树影似酾炎风,间或婆娑一晃,犹如曼丽女子之身形。偶有清泉声来,哗然不绝,如佩鸣在耳。如斯静谧,竟让萧骏驰有了“一世安好”的错觉。
啪嗒一声,是桌案前的女子搁下了毫笔,抬眸笑道:“夫君,你看妾身这字写的如何?”
萧骏驰直起了身,走到她身旁一看,见纸上写了“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她的字迹虽是妩媚隽秀的小楷,却也带了几分刚劲难折的意味。萧骏驰看了,便立刻赞不绝口地开始夸。
“此字本当天上有,人间又得几回见?竞陵着实惭愧,惭愧。见着王妃的字,竞陵便想弃笔从戎,再不言书。这字实在是好看,待回了家,便在书房里裱起来……”
“停了停了,够了够了。”姜灵洲打断他,将笔塞到他手里,道,“夫君也写。”
“哎,遵命。”他笑了一声,便提起笔来,打头的第一个“车”字,便写的有些歪七扭八,和他从前的字丝毫不像,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写出不如姜灵洲的字来。
“夫君休想诓我。”姜灵洲用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微恼道,“妾身可是见过夫君的宜官字的,那时夫君写了句‘而今竞陵仰齐人礼义、慕华亭儒风,望大齐以河阳公主降’,妾身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要是故意把字写得歪七扭八,妾身可不依。”
萧骏驰没法子,只得揭过这张纸,重新铺开一张,这才端端正正地下了笔。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君安游兮西入秦,愿为影兮随君身。
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数列字都是杀意浸透、锋勾入骨模样,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写闺怨之句。
姜灵洲提起两张纸,吹干了墨迹,便召来了白露,颇有兴致地说:“将我与老爷的字拿到镇上去卖一卖,问问那些卖字画文房的,可有愿意收的?到时候,将卖价过来回禀于我。”
萧骏驰一脸诧然,道:“娘子,你可想好了。为夫这字,在太延可能买下一栋宅子了。可是在这镇上,兴许只能卖五两银。”
“想好了。”姜灵洲语气理所当然,“莫非咱家还缺了那一栋宅子不成?白露,快去。”
白露应声说好,便捧了两张字出门去了。
听闻这王家的老爷夫人要卖字,镇上的生意人便齐齐聚过来凑热闹。他们看那对夫妇八成是不缺钱的,心里也明白这俩人不过是卖着玩玩,于是便团在一块儿,对两张字品头论足起来。
“这句‘龙马花雪毛’写得极是俊秀,只不过笔力却是不足了。”
“我看呀,这闺怨诗八成是王老爷写的。男人家写这等东西,可不是字浸纸背?什么‘愿为影兮随君身’;换我说,这俩人该换一换才是。”
“谁说男子不得写闺怨?兴许这太太心有大志,是个风度不输男子的妇人;那老爷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观察入微,这也也未可说。”
热热闹闹之下,竟真的有人一两、二两地喊起价来。只是这儿终归是小地方,不识书文的白丁无数,更别提能识得竞陵王千金之字的人了。于是,最终萧骏驰的字被卖了七两银,姜灵洲的则是五两。
要是太延人知道了这事儿,怕是定会气得呕血。
白露捧着银子回去了,却在门前被宋枕霞拦住了。宋枕霞瞟了瞟她怀里的碎银荷包,低声问道:“老爷差我出来问问,各自卖了多少钱?”
白露右手攥了个数,道:“老爷的卖了七两;”又在左手攥了个数,“太太是五两。”
宋枕霞笑了一声,学着她的模样攥着手指,道:“错了错了,太太是七两,老爷是五两,明白了么?老爷有吩咐下来,你就只管这样回去禀报太太。太太七两,老爷五两,记好了。”
白露也知道,这是萧骏驰哄着老婆玩呢,于是便依言回去禀告了姜灵洲。姜灵洲一听,果然高兴得很,将卖字的钱拿来打赏了下人,直呼“解气”。
如此,在青山镇停留了数日,一行人才重又返回竞陵去。这处小院还留着,雇了个妇人洒扫照看,留待日后姜灵洲有兴致了,便回来小住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