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驰怔住了。他心底有些复杂,最后还是认命了——他老婆太美,连女子都时常被她迷住,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风吹动萧字猎旗,那金红旗帜呼呼作响。猎场林间影影绰绰,枝叶翻动,绿意随风而涌。
就在这时,那繁茂枝冠下,渐渐走出个人影来,似一片张扬的火。有恰好抬头的内侍,不由疑惑道:“这是哪家的大人刚射猎回来么?”
再定睛一看,那原是个赤足散发的女子——身无缀饰,只着一袭如莲红衣,袒着雪白双臂与无暇玉足。如瀑乌发为风所扬,露出一张似傲雪骄梅般的面容来。这缓步踏来模样,竟似天女迎玉练而下,美得惊心动魄,足令人一眼就心动。
这女子正是梁绿蕙。
她本应待在冷宫中,但房太后将她偷偷放出冷宫,又带来了猎场。稍加打扮,她便在这群凡夫俗子面前出现了。
眼见着诸人一片寂然,目露惊艳之色,梁妃内心好不得意。再看看那少年帝王,已然是有些痴傻了,心中狂喜之意不由愈发。
庸人到底是庸人。
只要她有这无匹美貌,就算犯了什么惊天大罪,也无甚要紧的。
只要陛下重新召见了她,那她便可重归贵妃之位。
她正这样想着,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咆哮,如铁磨石裂,好不吓人。梁绿蕙一惊,扭过头去,见那竟然是头通体棕褐的巨熊,站立起来足有一人之高。此刻这熊正张牙舞爪,大有向梁绿蕙扑去的架势。
猎场之内,本无这样凶悍的猎物。这突然异变,令所有人都呆住,一时不知所措。女眷们有胆小的,都惊呼起来。反倒是房太后先反应过来,尖叫道:“还、还不快放箭!”
立时便有几个外侍弯弓搭箭,对准了梁妃身后的巨熊。也不知太后平时没甚么权力,这几个外侍缘何会这么听她的话。
“太后娘娘!”内侍王德海连忙劝道,“这梁妃娘娘还在呐!若是贸然射箭,唯恐伤到了梁妃娘娘啊!请太后三思!”
房太后面露惧色,颤着手,连带着指上的护甲也哆嗦着:“陛下龙体重要,还是这梁绿蕙重要?!还不快放箭!”
梁绿蕙虽僵在原地,却耳聪目明,自然能听清房太后所说之话。她心中巨愕,明白这房太后怕是要借机杀人,眼前登时一片灰暗。
她还未复宠,还未出宫嫁予竞陵王,又怎能白白命丧箭下?!
她咬咬牙,提着裙摆便想逃跑。谁知那巨熊见她逃跑,竟愈发兴奋起来,口吐浊气,嘶喘着朝梁绿蕙冲去,混着污泥的爪子一样,便在梁绿蕙的身上深深地抓出一道印子来。从面颊到左耳旁,数道可怖抓痕,滚满了血污,煞是吓人。
梁绿蕙哀叫一声,捂着面颊滚落在地。她向来金娇玉贵,何时受过这般痛楚,顿时嘶叫起来。更令她癫狂的是这深深一抓,足叫她破相。从前她嘲笑谢如莺破了相,可如今她自己却也遭此厄运。
没了这张脸,萧骏驰还会要她么?
向来以容貌为傲的梁绿蕙,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瞬间万念俱灰。她散乱着发髻站在原地,抬眼便瞥到房太后故作瑟缩地躲在高台上,心里恨意齐齐涌出。
面容好一阵扭曲翻腾后,梁绿蕙忽而似疯了般大笑一阵,随即恶狠狠地瞪着房太后,道:“房月溪,你想要杀我,你也别想好过!我今日就要这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做的好事!你同你那好皇儿……”
话至一半,一枚羽箭倏然破空,以迅光极电之势,飞速掠过猎场,直直射入她喉间。那羽箭力道之大,竟穿喉而过,又自梁绿蕙后颈没出,带着余力射入了那巨熊心窝。
巨熊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梁绿蕙呆愣着面容,立在原地,面色已急遽衰败下去。她抬起抖个不停的手,想要摸一下自己喉间,却看得身前满是滚热血迹。
“你……们……”
她勉力挤出两个不成模样的字来,便如风中弱叶,软软倒在了地上。鲜血与她的红衣混在一块儿,让人分不清楚这红到底是她的衣衫,还是她喉间喷涌出的血水。
梁绿蕙最后所见,便是那曾经宠她至深的少年帝王,垂眸注视着微颤弓弦,戴着玄色护甲的右臂尚摆出引弦模样。
真是好一位风姿翩翩的贵胄儿郎。
萧武川摘了箭筒,将弓丢给了内侍,抚着手掌懒洋洋道:“三皇叔,朕射的这头熊如何?可能算我摘得头筹?格尔金妹妹猎到的那两箩筐猎物,也不及这一头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不如何【冷漠】
第49章 伴青灯
四下一片寂静, 无人胆敢应答。
萧骏驰眸色深深,寂然注视着梁妃匐倒的躯体。半晌后,他扬手,淡淡道:“梁妃失智,行刺陛下, 为外侍所杀。王德海, 把梁妃拾掇好了。”
看他模样,似乎只是死了只猎物般, 无甚好惊的。
王德海捻着手指, 喏喏应了声“是”。
眼见着几个太监手脚老练地去抬梁妃尸身, 四下百官依旧一片死寂, 谁也不敢多言。只有格胡娜像是不懂这氛围,笑哈哈道:“陛下打得这头熊, 确实是个好东西。我当不起第一名, 陛下才是实至名归。”
竟不知该说她是快言快语, 还是有心讽刺。
跟在毫州王萧飞骕身旁的格尔金, 简直想把自家妹子的嘴给缝上。
萧飞骕却不管那么多,露着笑着接了话头:“我看陛下颇有大哥当年风范,来日定是个马上好手。待三弟归权于陛下之日,陛下便可一展风采。”
萧骏驰沉着面色点了头,算是应了。
萧武川走到萧骏驰身旁,对他露出张恍若无事的笑脸,说:“三皇叔不会对朕心有怨憎吧?她一直念叨着,说朕与母后对三叔心有疑虑。也不知她私底下和三叔告过状没有?朕对三叔可是信得很。若是她真在我与三叔间挑拨, 那可真是死不足惜。”
“怎会?”萧骏驰磋磨着扳指,慢悠悠道,“胡言乱语,叔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更何况,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大魏都是陛下的,疑不疑也是陛下说了算。”
萧武川笑了起来,一旁的萧飞骕也跟着哈哈大笑:“说得好,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场面这才活络起来。
姜灵洲陪着笑了两声,眼前的茶点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她瞥一瞥身旁,陆之瑶、何宛清那几个,都是闺中女子,没见过这等场面,不由肃白了面色。而谢美人与陆皇后,面色则尤为青白。
想来也是,射死梁妃之人乃是她们的枕边人,又如何不惊?
反倒是太后,毕竟经了些风雨,此刻已安泰了下来,轻轻抚着胸,似缓过了一口气,喃喃道:“幸好、幸好,皇儿不曾受伤。”
她用帕子掩住了唇,在帕下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