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翻飞,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安安静静坐在那显得格外纯良温顺。
老太太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点点晶莹, 又偷偷地用手背抆了,再抬头时,又是一脸慈爱的笑意。
金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说不得什么。
用了午膳,顾温凉回了自己的那间厢房,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听久了便如夏日的蝉鸣一般,恼人得很。
出来时老太太让拿了些洗净的樱桃,面上还泛着水光,个大汁多咬在嘴里香甜无比。
“老太太真是疼小姐呢,奴婢瞧着这样的好东西,便是林胥少爷也是没有的。”
青桃边说边笑,倒是打心底替顾温凉开心。
虽没了娘亲,但还有这样和蔼的一大家子关心着,总能叫顾温凉心底好受一些。
顾温凉从软榻上起了身,点了点她的眉心,佯怒道:“净瞎说,表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吃的用的自然是顶顶好的。”
“只不过是老太太和表哥都疼着我罢了。”
说完,她自己也掩唇轻轻笑了开来。
也不知怎的,许是因为见着了沈彻,她心里欢欣,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娇软不少。
顾温凉懒懒卧回软榻之上,因为外头连绵的细雨,屋里昏暗了些,青桃便燃了几盏烛火,照得屋里柔和不少。
“将那盒子拿过来。”顾温凉玉手托腮,露出若凝脂的皓腕和虚虚扣在手头的玉镯子。
青桃神色变得肃穆起来,拿了妆奁盒里的乌木盒出来,递到顾温凉的手心里。
入手冰凉,顾温凉手指一动,那小巧的金锁便落了下来,掉落在被褥上。
屋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一下,顾温凉却仍是看清里里头放得整整齐齐的地契,足足有数十张,而最下边压着的银票数额极大,足保顾温凉十世无忧。
饶是以她的定性,也不由得瞳孔一缩,更遑论在一旁低低惊呼的青桃了。
顾温凉眼底慢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知晓,便是林府再是家大业大,要拿出这样多的家业给一个无甚干系的表小姐,也是极为叫人难以接受的。
可老太太与三房里的人,一个也没吭声,就这样默默地将小半的心血交给了她!
她伸出的手指有些发颤,再次将这乌木盒落了锁。
屋里便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最后还是青桃抖着声音开口:“小姐,这……这是?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地契?”
顾温凉浅浅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乌木盒似比一块巨石还要沉重,叫她不知该如何处置。
原以为就是一些银票,她虽受之有愧,但想着日后林胥表哥进了京,有诸多为难之处,便用这银票打点一二,倒也就生受了下来。
可真要看了里头的东西,心里就真真不好受了!
府里众人对她的好,她本就什么可以回报的,如今还接了这个盒子,更加叫她如猫爪挠心。
且这些庄子和店铺,都是置办在京都,这份心思细腻至极,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顾温凉将乌木盒递给青桃,言语间有些疲累:“好生收起来。”
青桃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动作有些僵直,也不敢再明晃晃摆在桌案上头了,而是放在了箱拢里头。
顾温凉则是轻轻按揉着隐隐作疼的眉心,起身下了床。
琴心这时从屋外捧了新鲜的月季进来,上头还带着晶莹的雨珠,瞧起来娇艳无比,屋里都似乎亮堂了不少。
“这是哪儿来的?”青桃面色如常,指着那花问道。
琴心不知方才发生的事,面上冻得有些发红,却仍是满面的笑意道:“老太太瞧着小姐对园子里的花草感兴趣,便又叫了婆子特意摘了这些回来,叫小姐放在屋里瞧着开心些。”
顾温凉莞尔,将壁橱上的小巧花瓶拿了下来,吩咐道:“便装在这里头吧。”
而后净了手,又自己系了披风,才对着两个丫鬟道:“我去大舅母那坐坐,你们二人先将花弄好了,再叫厨房熬碗莲子羹,我等会子便回了。”
青桃原是不放心,触及她清冷的眸子,又不得不应了下来。
顾温凉这才执起门口的那柄素色的油纸伞,踱步出了去。
大房离着有些远,天色又越见暗沉,顾温凉走在蜿蜒曲折的水上曲道上,瞧着两面的水纹因为雨珠的滴落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偶尔几条浑身金黄的锦鲤越出水面吐了几个泡泡又沉了下去。
顾温凉撑着伞,越走心底的惶惶之感便越发的浓重起来。
前头突然出现了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娃娃,身后跟着成队的丫鬟婢子,他走得有些急,就有些不稳,身后的丫鬟顿时就急了。
眼瞧着他快要磕到,顾温凉伸出手虚虚扶了一把,那男童就入了她怀里,一股子奶香味萦绕在顾温凉的鼻尖,叫她一愣。
那个奶团子从她怀里跳开,奶声奶气叫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脸,他身后的丫鬟见状急忙奔过来,见了顾温凉又拿不准她的身份,一时间倒是犯了难。
“少爷,您没事吧?”一梳着双髻头的大丫鬟往那奶娃娃身上四处瞥了一圈,才正眼瞧了顾温凉。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我家少爷若是磕着了你可担待得起?”
尖锐的声音响起,顾温凉浅浅皱了眉头,心底莫名闪过一丝不喜。
那奶娃娃眨巴着眼睛,长得倒是冰雪可爱,此时开了口:“你是谁?”
顾温凉不欲和小孩计较,只清浅一笑道:“下回注意些脚下,雨天路有些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