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起来, 发现外边陡然降了温,却是难得没有下雨,院子里的花叶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雾, 风也从平日的轻柔变得有些寒冽。
顾温凉推开窗子, 瞧着外边的景象, 一双杏眸里满是笑意:“若是再落些雪, 便与冬日一般无二了。”
青桃拿了浸着温水的帕子为她敷手,听了话,不由得点头:“小姐说得是,京都这些年每逢冬日, 必要下几场大雪, 是祥瑞之意呢。”
顾温凉低低抿唇笑, 而后浅声道:“前几日听二舅母说起离着不远处有个庄园, 里头种了好些名花和果树, 不若今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因开了窗,屋里熏了一夜的檀香味儿弥散在空中,只留了一股子淡淡的甘味,和着外间的风,吸入鼻中, 又是微凉又是淡雅。
琴心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羹汤过来, 只听了后半句话便已笑开了:“这个点子不错,奴婢小时听家中长辈说起,江南四月是最美的时候,小桥流水细雨温润, 还会长成许多果子呢。”
青桃点了点她的鼻尖,将那玉碗端放在顾温凉的跟前。
顾温凉笑着舀了一勺放在嘴里,而后无奈:“就属琴心鬼精灵。”
这事原只是她的一时想法,如今倒还真来了几分兴趣。
于是用过早膳,她便坐在铜镜前,玉手托腮。镜中的人眉目如画,白皙的脸颊上透着一股子红润,顾温凉浅浅皱眉,抚上一边脸颊。
“怎的好似胖了些?”触手绵软,脸上倒是有一些肉了。
青桃在身后浅笑,连声道:“小姐这些日胃口好了不少,面色都红润些了。”
“老太太也是用心,每日都吩咐厨房熬不同花样给小姐补气色呢。”
顾温凉想起府中老太太和蔼的笑容,眉眼弯弯:“外祖母惯是疼我的。”
许多她自己未想到的事,都给老太太一一想到了,见她瘦弱,每日里瞧着她的身形便要心疼许久,惹得顾温凉用膳之时总要多用一些。
如今倒是有了些效果。
且江南不比京都,在这里她时常跟着包氏出去玩,或不时找金氏聊聊家常,倒也不用整日里捧着书消磨时间了。
“怪不得古来文人圣贤皆说江南是个好地方,这些时日来,小姐的性子都变了不少呢。”
青桃在后边为她绾发,长长的青丝带着淡雅的香气从肩上蜿蜒至腰腹处,再配上她出尘雅淡的气质和清冷的眉眼,美得不可方物。
顾温凉食指挽了耳边的一缕长发,闻言心中一动:“如何就变了?”
“在京都时小姐太过冷清,如今倒好些了,瞧来小姐很喜欢这里呢。”
顾温凉目光瞥到昨日林二爷交给她的乌木盒,目光柔和清浅,低低嗯了一声。
待她到了老太太屋里,说了去庄园的事,老太太忙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今日莫要去了,天儿冷,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一旁的金氏瞧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难得温凉想出去走走,不若儿媳今儿个陪她走一遭?”
老太太佯装恼怒地道:“你可莫要凑热闹,前阵子病成那样儿,还不好生将养着,一个个都要心疼死我这个老婆子不成?”
顾温凉也跟着摇头:“外祖母与大舅母不必挂心,温凉使下人陪着,也好走走。”
老太太迟疑片刻,见她澄澈含笑的目光,心头一软:“那,可得回来用午膳!”
她现下最忧心的便是顾温凉的用膳问题,一瞧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便觉得心底不踏实。
金氏瞧着这一幕,心中到底还是觉着庆幸,她一小户人家的嫡女,如今夫妻情深,婆母厚爱,妯娌和睦,孩子也日益出息,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顾温凉自是笑着应了,当下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出了府,朝着那庄园去了。
到了地方,才一进院门,便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桃树林,风一吹,桃花瓣便如同漫天的飞雪一般,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铺在湿润的黑土上,落了一层。
“这样的时节,桃花竟还开着?”顾温凉美目泛出异彩,上前几步,在低处折了一段枝木,上面开着桃花三两朵,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顾温凉一问,几个丫鬟抢着答:“小姐不知,这庄里的桃花比外边开得更久些,但也有好些树已结了果子,小姐选的时候正好呢。”
顾温凉笑而不语,想着这样多的人一起倒也不方便,便道:“你们都且去园外守着吧。”
这才清净许多。
一路走一路瞧,到了园子里边,竟是一大片竹林,竹叶上还裹着一层层霜粉,晶莹剔透泛着暗泽的光。
竹林本就略显阴冷,更遑说陡然降了温,顾温凉心里欢喜,便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坐在了竹林间的石凳之上。
风一吹,竹林便泛出一阵绿波来,飒飒作响,顾温凉卷翘的睫毛缓缓垂下,微闭了眼睛,却听得身后青桃低低的惊呼声。
顾温凉抬眸,便望见石凳前,男人居高临下笑望着她,清隽的目光带着热切与思念落在她脸上,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杆修竹站得笔直,封住了她的前路。
她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却分明能瞧见他眼底簌簌的风雪,裹挟着光亮,灼得她心底一抽。
直到他朝着自己伸出修长的右手,声音低哑又带着几分诱哄:“过来。”
顾温凉这才真正回过神来,樱唇蠕动几下,才吐出声儿来:“你怎么来了?”
沈彻目光如利箭,不耐等她慢吞吞的动作,上前几步,死死地逼近顾温凉身侧,修长的食指在她的下颚骨上游离,吐出的话语却是缱绻又低沉:“江南多才子,本王自是要好生瞧着的。”
顾温凉招架不住他这般,一张小脸染上了粉霞,抿了抿唇,而后鬼使神差般吐出一句话:“子悦呢?可带来了?”
沈彻面色陡然一黑,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随即狠狠咬牙。
他放开顾温凉的下颚,心里怄得要命。
为了她茶饭不思心绪不宁也就罢了,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才歇了一晚,实在是忍不住了,急着打听了她的动静,便眼巴巴儿赶来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倒好,张口问的就是那只只知吃睡的臭狐狸!
顾温凉这时才真正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心底的欢欣一一涌上来,柔和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