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似笑非笑,“我若不嚣张,皇上肯放心吗?”陶金海虎视眈眈,他的外孙还在京城圆滑有余,开泰帝能放心吗?
章年卿不爽徐正杰很久了,阿稚的手被齐小世子烫伤,他还没同徐家计较。徐正杰反而开始处处针对他,陶金海封将的时候,礼部无论递上去什么,他都跳着脚打下来。
连储谦也无可奈何,储谦任礼部司务,他的上司不偏不倚是徐科君的父亲,礼科都给事中徐正杰。徐正杰贵为七品,储谦不过是芝麻九品,皇上却更看重储谦一些。
这让徐正杰很是不满,但他心里也明白,他女儿嫁给了小齐王,皇上也不敢待他更亲近。他拿捏住储谦便是,这些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可自从章年卿入礼部后,徐正杰开始处处碰钉子。平日里皇上吩咐些什么,令他去督察,礼部总是左言又他的搪塞。倒也不是不恭敬,只是一听是他徐正杰的条子,礼部便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按规矩做事,一点通融的意思也没有。
徐正杰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礼科都给事中位卑言却不轻,每年年终考核,甚至可以直接向皇上提出任免。左右皇上对某官员的意见或建议。
可章年卿不是无名小卒,来礼部后更是在仪制和主客上做的出色。章年卿在礼仪科举上做的如鱼得水到不奇怪,他本就是靠这个在士林间打起名声的。可章年卿在宾礼和接待外宾上做的也漂漂亮亮,会说洋文,懂邻国习俗。这让徐正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新仇旧怨,章年卿也不加克制。两人不睦的传言便传了出来。
第159章
寒风凛冽,鹅毛似的雪花很快覆盖整个荒野。一片雪白孤寂中,一辆桐油马车缓缓驶向京城。马车里隐隐有少女的啜泣声,骑马的男子偶尔安慰,更多的时候还是任她去闹,神色无奈。
章年卿在礼部的第一个新年过的极为肥实,是字面上的‘肥’‘实’。章府所收到的冰敬、炭敬、部费不胜其数,连常年跟在章年卿身边的毛竹和赵鹤都被人送了不少门敬。
书房里,一片噤声。章年卿望着满桌子的‘敬’,压了压火,平静的问:“还有吗?”门房道,“有。”呈到章年卿面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门房里还压了不少无名小卒的金银俗物。
章年卿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摔门而去。屋里温着热茶,章年卿咕噜噜灌了半壶。咚!重重放下,他气道:“我在泉州市舶司呆了六年,也没见过这阵势。”
扪心而问,章年卿不是什么正直不阿的大清官。相反,他私心很重,在泉州也吃了不少家底,谋了不少私欲。可在提拔任人的事上,他几乎没有对自己不熟悉的人插手。这些年动的无非就是许淮陈伏,顶多再算上山东的孔之川。
可在京城一切都不一样了。
京城里没有秘密,章年卿前脚托谭宗贤提携了许淮,后脚便被各色人马给缠上。年终本来就是考评和补缺大档口,谭宗贤的路子一向不好走,如今有章年卿这个万金油,谁肯放弃这条捷径。
章年卿满心不喜,面上不表,将人拒之门外。大家摸不透章年卿的心思,一时不敢妄动,都在观望如何打动章年卿。
吁——,章府门前忽然停下一辆马车,赵鹤等人都警备起来。马车跳下一个姑娘,赵鹤定睛一看,是章四小姐章青鸾,顿时松一口气。
章青鸾提裙冲进章府,哭着跑回自己幼时的屋子,嚎啕不止。
陶孟新悠悠跟在后面叹气,章年卿莫名所以的指着青鸾,“这是……?”
“气着了,外公给她指了门亲事。小丫头这不跑到你这边来哭了。”
章年卿气笑了,“父母双亲均在河南,她来找我这个当三哥的来出头?”亏她想的出。
陶孟新笑而不语,进门时不动声色的回头,锐目若有似无的朝外一落,暗影处的人立即避开。陶孟新笑笑,淡淡收回目光,随章年卿一起去看章青鸾。
章青鸾红着眼睛,胡搅蛮缠道:“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一辈子陪着你们不好吗。”
章年卿坐在床边叹气,“为什么不想嫁人?”章青鸾倔强着不说话,章年卿无奈道:“哪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你看,你如今也及笄了,连亲事也没定。你三嫂像你这个年纪,都和我成亲了……怎么这么任性呢。”
“可是,三嫂嫁的人是三哥啊,她当然开开心心的。”章青鸾委委屈屈道。
“那你怕什么?若是嫌新郎不熟,你大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外公那么疼你,还会拂了你的意思不成。”
章青鸾趴在被子上,红着脸期期艾艾道:“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你让外公多留我几年好不好。三哥~”
章年卿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章青鸾小心翼翼的问,“三哥,我可以在你在你府上小住吗?”
“我说不行,你现在乖乖回去吗?”章年卿瞪她一眼。
章青鸾红着眼眶,又哭又笑。章年卿叫丫鬟给她打水,“洗把脸,等会去看看你三嫂,陪你嫂嫂说说话。”他的话她不听,冯俏的话总该听几分。
陶孟新和章年卿并肩走在花园,陶孟新问章年卿,“……爹想要请旨,保下韩江。我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了一下,决定来问问你的意思。依你对京城局势的分析,你外公这时候请旨,合适吗?”
章年卿觉得肩膀一沉,突然被全家倚重,不知是高兴还是压力,他沉吟片刻,道:“外公现在无论做什么皇上都看他不顺眼,和京城局势无关,外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陶孟新思索片刻,颔首点头,拿出章芮樊的信。递出去时还在犹豫,对四妹夫这封亲笔书,他也没信心,道:“你爹托我将这封信给你,说是带给你张叔叔,能拖延一段时间。”
章年卿接过看了一眼,笑着放下,淡淡道:“我爹也太放心不下。”
“恩,用不着?”陶孟新诧异问道。
章年卿屈指敲着信,没说什么,收下了,道:“我先去找趟谭宗贤,看看他能不能搭把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韩江放回来。若是不行,再让外公上折子吧。”
“也好。”
大梦京,小雅竹馆。
谭宗贤皱眉道:“天德,你……”他斟酌用词道:“会不会太冒险?”
“长辈所愿。”章年卿敬了他一杯酒,苦笑道:“我只能勉力而为。”
谭宗贤拦住他的酒,看了他许久,试探性的问道:“……无论如何,他都是当今圣上。你们一家和皇上顶着干,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章年卿苦涩道:“那能怎么办?”
皇上忌惮陶家拥兵自重,陶家心知结症,却不能去结心结。陶金海手握鸾家军,开泰帝还忌惮几分。若陶金海手无任何兵力,便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谭宗贤沉默片刻,西阳渐下,他问,“你想过以后吗?”
章年卿问,“什么意思?”
“接我的班。”谭宗贤挟筷子凉拌菜,慢慢嚼着。
“什么?”章年卿坐直身子,正色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