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犯了个小错误,刚刚她是用未受伤的手掐诀的,而成盾却是在另一只受伤的手上,毕方力道颇大,这么一冲云青就清楚地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她忍不住咳了口血,但手里的动作依旧平稳坚定。她如今已经入道,这些小法术用起来也是效果极佳,但是受法术本身所限还是不足以抵挡毕方这个程度的大妖怪。
“好主意。”毕方的鸟嘴长得大大的,它开心地认同了遥草的建议。霎时间周围的树木都化作飞灰,火海笼罩在这片茂密的森林里,连地面都开始散发出焦糊的味道。云青感觉手上的白玉盾越来越薄,灵气也难以为继,周围的浓烟让她的咳嗽越来越剧烈。
四周的白衣使离得远些,开始用方寸盏隔绝天地。遥草有些难受地退开一步:“我来吧,你别在我的地方放火!”
毕方不听她的话,尖啸一声,爪子上一个用力就破了云青的玉盾。云青顺着这力道向后急退,然后就地一滚脱离毕方火的范围,毕方哪里肯放过她,它又是一个挥翅掀起无数火焰,云青直接落入火海中。
毕方凑上前去,想要看看她是不是被自己不小心烧死了,这时候一道清光就冲它门面而来。这清光正气凛然,外邪不侵,裹挟着森然杀机向它斩来。
毕方一挥翅膀向上飞起,恰恰好躲开了这道清光,这时候遥草的援助也到了,她十指翻花,飞快地掐诀,无数飞花飘絮朝着火海中扑去,却不为火海所伤。
火焰在漫天花草之下稍稍退去,毕方这才看清楚了火海中的状况,那里根本就没有云青,只有一只巨大的藤茧。毕方火将藤茧的外层烧干净了,但是里面新生的藤蔓又源源不断地爬出来,这么一直耗下去根本伤不到云青。刚刚毕方以火海困她的一瞬间,句芒神力瞬间护住她的肉身,整个藤茧快要合拢的时候徐吾通还放开了对昆吾的压制,云青差点就用却邪击中了毕方。
毕方看了这样子顿时怒了,它落到了藤茧之上,正要撕开这个东西,但立刻又低落地放松了爪子力道。
“不行,圣者大人还在等。”它阴沉地瞪着爪子下的藤茧,羽毛间抆出暴躁的火星,“你跟我走,赶快!”
“好。”云青平静地答应下来,但藤茧却没有消失。
“快!”毕方一想到妖道圣者还站在塔外等着心里就更火了。
“你这就放过她了?”遥草皱眉,显然还想着把云青削成人棍再弄过去。
“都说了圣者大人在等着……”毕方周身的火焰中发出爆炸声,看上去十分不安分。
遥草权衡了一阵,勉强点了头:“那就交给圣者大人处理吧。喂,你怎么还不出来!”
藤茧一点点枯萎,然后从外面开始剥落,最后露出站在里面的云青。她长长的袖被烧掉一截,可以清楚地看见手腕上那轮狰狞可怖的大日黑天轮,那地方皮开肉裂,沿着手腕形成一个深深的伤口,伤口边缘有种焦枯之色。之前她强行动用无生无始象导致烙部分肉身崩毁,后来突然遭遇遥草,为了不让精血流失,她只能勉强把伤口烧上了。
云青的真气没法用来治疗伤势,而洗髓经虽然有一定成效但又与她的魔道真气冲突,剩下的句芒神力见效太慢,等不到治好伤她就和遥草遇上了。她平时一直是这么处理外伤的——先烧上,等战斗结束后在慢慢养回来。
“走吧。”她沉静地朝毕方笑了笑,很自然地将手拢入袖中,看不出什么痛苦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遥草:又东二百里,曰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遥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流小妞: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魼下,其音如留牛,其名曰鯥,冬死而夏生,食之无肿疾。
都来自《山海经》。
圣者大人是骨妖,嘤嘤嘤我也好想被摸头……
感谢维摩和短命的霸王票包养~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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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
第一百二十三回、夭阙圣地,天机圣书
流小妞撑着小舟,在茫茫雾霭中前行,就算现在湖面上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清楚地辨别夭阙塔的方向。
快到傍晚了,天气一下子凉了不少,雾气好像在一瞬间就扩散到了整个湖面之上。毕方被这样黏湿的气息弄得很不舒服,它从船头跳到船尾,又从船尾跳到了流小妞身上。
云青安安静静地坐在小舟中央,突然开口问道:“道友是白牛么?”
流小妞憨厚地笑了笑:“不是,长得有点像罢了。”
云青心目所见的流小妞是一头白色的大牛,尾如蛇状,背生双翼,他似乎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妖怪,不然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看破原身。十万大山里修炼的妖族有些特别偏好人身,比如胡寒眉,又有些从来不显化人身,比如毕方,云青至今也没搞明白这中间有什么规律。
云青认真地道了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流小妞不好意思地道:“我是鯥,比不得毕方这种大妖怪,魔尊没见过很正常。”
这时候天空中落下来细细的雨滴,湖面泛起涟漪,揉碎了原本就黯淡的夕阳。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在小舟上,敲在白骨上,发出高低不一的声响,这些细密的声音汇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困倦。雨丝细如毫针,落在身上又凉又痒,毕方不耐烦地抖着羽毛钻进流小妞的荷叶帽下。云青微微垂首,肩头被雨水濡湿,这么看过去更加狼狈而单薄,但偏偏她的神情却如沐浴春阳一般闲适而清和。
“这儿常下雨吗?”云青似乎对这片湖区非常感兴趣,“我记得我从塔中出来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不过秋雨要比这会儿冷多了。”
毕方一听她说夭阙塔就想要炸毛,但是流小妞却很快接过了话头,他道:“我只知夏秋是常下的,圣者大人呆在塔外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下雨。这里的小妖怪们总说那是因为夭阙塔中的妖族亡魂感于圣者恩德,其实塔里哪儿来的妖族亡魂啊,明明只有圣者一个活的。”
“圣者大人一直在塔中么……可是我从未见过她啊?”云青有些疑惑地问道,说起来,她好像也没有见过眼前这头大白牛。
“废话!她睡着呢!要是见到了还能让你把天书拿走吗!?”毕方朝她凶狠地叫道。
流小妞比毕方好说话,他想了想解释道:“大概是圣者大人睡着的时候现了原身,你没认出来吧。”
云青怔了一下,这夭阙塔里里外外都是白骨,莫非妖道圣者原身也是堆骨头?所以说,十二年前她从塔里醒来的时候估计妖圣离得也不远,只是因为睡太沉了所以也没能发现周围有什么异状。云青这次来夭阙塔一方面是要从妖圣手里弄回阿芒,将天书的事情和彻底了结掉,另一方面还存着问问自己来历的心思。
她醒来的时候就在夭阙塔,完全没有这之前的记忆,仿佛生命一瞬间就从这里开始了似的,这种没头没尾的感觉让人很不安。可是现在看来妖道圣者一觉睡过去连自己身边遭了贼都不知道,那估计也不太可能清楚云青身上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们到了。”流小妞将小舟系在一根巨大的骨刺之上,示意云青到地方了。
云青抬起头,眼前的白骨塔深陷在白茫茫的雾霭中,显得沧桑而静默,它如十二年前那样矗立着,时间在它的身上仿佛静止了一般。在物是人非的今日突然看见这个熟悉的白骨塔,云青多少有些感慨。
这里是她道途的起点,一切都是从她带着天书走出这座高塔开始的。
那时候刚刚产生意识的云青在塔中一把握住了闪烁着微光的圣物,然后毫不犹豫地冲破无尽黑暗,一路奔逃万里到达九鸣城。如今她踏遍了南风大陆,穿过了南海,远走无妄魔境,这短短十二年间白骨铺路,血海泛舟,她的身后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也许那时候她穿破的不仅仅是夭阙塔里的黑暗,还有覆盖这盛世之上的脆弱面纱。
“黄泉魔尊?”略有些疑惑的声音打断了云青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见了烟雨朦胧中的妖道圣者,她撑了把骨伞,伞上繁花似锦,颇为艳丽,只是这种艳丽也压不下她容颜间的苍白与虚弱。
“圣者大人。”云青躬身行礼,“黄泉前来领罚了。”
妖道圣者上前几步,云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骨伞替她遮住了细密的雨丝。
“吾知矣。”妖道圣者笑了笑,垂眸看着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