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朕曾从你这儿听到过无数次的噩耗,这次最令朕难以接受。是谁允许你有让朕如此失望的权利?”
“如今朕才明白这时的心情,只是朕毕竟不是莱因哈特,也不是杨威利,虽然朕也想招降于你,或者容你离开,在以后岁月中,能够能与之继续互斗智慧谋略,甚至共建天下,但是,朕反复思考,还是许之镇南王全权其事。”
“朕还没有足够的器量和胸襟,容你退到突厥与朕为敌,也不想因此而彻底把你定性于国之叛逆,族之奸贼,天下到了这个地步,再无后路可说,朕只有如此行事。”
“不过,世民兄请放心,朕还不至于向你家小杀戮以绝祸端,朕一统天下,要造远胜于你的盛世,岂会连这点气量也没有?”
说完,把第三杯倒上,一饮而尽,然后直丢到湖中,转身就走,再不回头,直跨出这门,他心中浮现出奇异的感受。
那是空白,那是沉稳,那是手掌一切的安然,一瞬间,再无半点迷惑和迟疑。
汉中城外,一处古刹静室,一人抬头而看。
这人,灰色僧袍外披上深棕色的袈裟,身型高欣挺拔,额头高广平阔,须眉黑漆亮泽,脸形修长,双目闪耀智慧的光芒,看完,合什低读佛号。
“智慧大师,不知有何见?”简单的石室中,除了两个坐垫外,再无一物。
师妃暄盘膝坐在其中一个软垫上,眼中异采闪起,凝注着这个圣僧。
“青龙气折,白龙腾飞,天下已定,再无可改变。”智慧大师如此说着,可是情绪却无半分波动,只有看到她时,露出一丝慈爱之色:“妃暄还要坚持入宫吗?”
师妃暄幽幽一叹,她这时,已经武功尽失,再无一点真气在内,但是,那种出尘之色,却越发明显,在她在世,似乎世界都变成了安详平和的禅境:“这别无选择,当日,我虽命僧兵反戈,但是本想让李世民突围而出,不想还是失败了,这事虽没有蛛丝马迹,但是却未必就真的不知。”
智慧大师神色转淡,不含丝毫人世情绪,说着:“当日,有宋缺和石之轩在,李世民落败身死,已经再难避免,我等三人,再难出手互助,否则的话,只怕这一世之劫都难以度过。只可惜了妃暄,妃暄有大智慧大剑术,有望冲破颠峰,但是却只有如此。”
师妃暄淡淡说着:“我区区一身又算了什么,只是以后怎么办?佛传中土三百年,才得如此基业,如世人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如何处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智慧大师说完,又微微一笑说着:“世事无常,娑罗双树花凋谢,这世上,又有谁能安得长久?”
“天命虽改,然青龙气尚未绝,李世民今年已有一子初生,生于承干殿,取名承干,我方已经取之而走,以待后来。”
师妃暄回复恬然,悠然说着:“如此最好,妃暄以后再不问这事。”
智慧大师静若止水般微笑着:“妃暄果有大慧根。”
两人对换一眼,同时闭起双目,进入禅定的境界。
汉中一破,李世民死,随行精锐尽折,李靖截断后路,而这消息传到关中,附近郡县纷纷震动,顿时,正在潼关作战的李唐军,虽然还不至于立刻投降,但是士气大跌。
此时七月初,洛阳内阁
诸臣正在办公,李播这时,其实年方过五十,一身首相衣冠,与当日相比,还是那副温厚从容的风范,只是多了几分百官礼让的气度,对着内阁诸相,神情倒是相当的从容高兴:“陛下这次去,到真是顺利,果然真天子无往不利。”
这些话当然有些深意,只是这时也不必多说了。
“汉中已得,潼关是不是催一下?”李百药说了一下,顿时,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
李播心中明白,眼下因为汉中之胜,关中已经打开了缺口,朝廷中自然出现了求急进的意见,并且这种意见还相当有市场,而且言灼有据——只要潼关一破,关中自然平定。
如果拖了下去,说不定无论是刘武周宋金刚还是窦建德,都要不顾一切的反扑,毕竟谁都明白,一旦关中落下,那连最后一线争夺天下的机会都会失去。
李播摇头,说着:“陛下还没有改变计划的旨意,而且,潼关之事的重要性,大将军罗士信也清楚的很,自然有所把握,我们作臣子的,没有办法对此进行改变。而且,各军各镇,防备的战线一点也不能动,各位,现在天下已定,只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就可得胜,何必冒得大险呢?”
“我们作内阁辅臣的,只要效法萧何,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就已经是作了本分了。”
“可是为何让镇南王领兵攻向陇西?”魏征不由说着。
宋缺现在是镇南王,但是对朝廷其实并没有立下为王的大功,只是当时时势之然,但是如果立大下功,声威赫赫,日后就更是难制……
“陇西有薛仁杲、突厥、李唐军,竟然三十万众,除了镇南王,谁人能以六万众而破之?至于其它,陛下自有考虑。”李播说着:“兵员,粮草,武器,都要按照计划,加快运输到汉中,以备大战之用。”
这时,已是下午,阳光自窗格透入,落下细碎光斑。
汉中拿下,李靖带走三万,而宋缺带走六万,还有五万留在汉中,但是其中有一半是伤兵,还必须修养一段时间才能作战,幸亏现在又有二万,连同一批粮草物资,运输到了汉中,自然无忧。
“陇西李唐军,主帅已死,军心大乱,又截断后路,粮草全无,当是易事,薛仁杲连年大战,又受围困,也难以坚持,只是突厥之事?”参政平章事,礼部尚书虞绰想了想,问着。
“突厥此时不可为大战,所以镇南王这次去,仅仅是收复陇西,突厥也不能坚持太长时间,此时是七月,突厥马匹要过冬,必须储备粮草,并且吃的马肥,留给突厥的时间并不多,坚持二个月,必退之。”
“陛下的旨意,就是立刻在陇西驻重军,并且建马场,待得日后,兵熟马壮时,再与突厥分个高低。”
历史上,大唐之马政繁盛,为历朝之冠。
唐之初,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二十年后,得马四十万匹,如此才能延续作战。
“陛下又有一旨,来由内阁副签,是以百姓百姓畏苦,多不畜马,今陛下旨意,能家畜十马以上,免帖驿邮征行,因此可见陛下的雄心,诸臣不可懈怠了。”
“我等明白。”
要与突厥争锋,就在于饲养马匹,其实相对游牧民族的逐水草而居的放养式畜牧,内地王朝以更先进的厩养,可产出更多的战马。
宋朝无马,不但是因为失了养马之地,也在于人口稠密,再无养马空间,当然,阉割和马种退化,以及良马种难求,也是问题。
话说,那时连胡种,也知道保守国家资源,严令禁止马匹对宋朝的出口。
只要占着陇右养马之地,又全国养马,自然有着源源不断的骑兵,以后对外作战,就算一时落败,也有再来的余地,毕竟中原统一,国力人力远不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所能比,突厥举族全民皆兵,死一个少一个,死一匹少一匹,无论怎么样骠悍,再怎么善战,都无法承担。
只要把握这点,那草原民族其实不足为患,一旦陷入战争泥潭,即使战争上没有被败,却也被疲于奔命的战争给拖跨了,历史上,东西突厥、后突厥、铁勒、薛延陀等,或是覆亡或求和称臣,莫不是如此。
杨宣凝早有此意,群臣当然明白,无不暗佩英明。
庙堂之胜,在于远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