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瞪大了眼睛,这四个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俞镛之、裴蔺跪在最中间,而沐恒衍、袁霁祺跪在两旁,他们的打扮有些不一样,不过依然都是龙凤之姿。
四个人都看起来身心交瘁,裴蔺的上身半裸着,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显然是重伤未愈,袁霁祺的手臂废了,吊在胸前,而沐恒衍只是坐在地上,走近了一看,他的腿……
沐奕言惊怒交加,大声喝道:“你们怎么了!怎么都弄成这幅模样!把朕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不成!”
只是她说的再大声,那四人都好像没听见,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和尚,裴蔺率先开了口:“这阵法真的能让她活过来吗?”
俞镛之的身形瘦削,在风中仿佛要被吹走似的:“不能。”
袁霁祺一下子单臂拔出刀来,横在他的脖子上:“要不是你们,我和她还在山谷里好好地过日子,她活不过来,你们都去死吧!”
俞镛之木然道:“好,我去阴曹地府找她。”
沐恒衍惨然一笑:“做梦,下辈子她应了我,你们再来和我抢,我做鬼都不能饶你!”
“够了!”俞镛之厉声喝道,“你们再吵,大师的阵法就要失效了!”
“她活不过来这个破阵法又有何用?”裴蔺的眼中流下泪来,“只要她能活过来,我什么都不和你们争了,我只要能看到她就好。”
“她能活过来……她能活过来的话我也是,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陪在她身边就好。”袁霁祺嘶声道。
俞镛之看着他们,那濒临崩溃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诡异的振奋:“大师已经帮我们都批了命,我们命中注定都和她没有缘分,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能和她抆肩而过,或者无缘投胎在同一世中,要改命,便需要我们四人同心协力,说不定能有一世,我们能和她终成良缘。”
……
沐奕言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匪夷所思,她和他们,在她不知道的哪一世有着这样的爱恨情仇。
她原本在十岁时就要死去和他们抆肩而过吗?是他们用这七星阵,把原本在现代的魂魄召唤到了这里,想要和她重续前缘?
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的心血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了吗?
她不甘心地看着那四个人,咬紧了嘴唇。忽然,她朝着来路发力狂奔——她要回去!她想和他们在一起!就算再苦再痛,她也想和他们在一起!
沐奕言惊喘着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被拆散了重装一般,连动一下手指都有些困难。天边已经略略发白,借着晨曦,印入眼睑的是一块巨石,那巨石突兀伸出,好像一处天然的屏障。
她困难地扭了一下头,虽然肢体麻木,可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人抱着她。
还没等她看清是谁,她的身子一下子被人紧紧地抱住了,那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双臂嵌入她的身体里。
“陛下……你终于醒了!”沐恒衍的声音嘶哑地响了起来。
沐奕言被这一抱抱得差点背过气去,张了张嘴,虚弱地道:“我……”
她的喉咙发干,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顿了顿,正想安慰沐恒衍,忽然,她觉得她自己好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沐奕言大骇,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毒发了,等了好一会儿,那颤抖越来越厉害,她才恍然大悟,这是沐恒衍在发抖。
“恒衍……别担心……”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
“你太狠心了……”沐恒衍喃喃地道,“你太狠心了!”
沐奕言牵了牵嘴角,正想辩解,忽然觉得脖子里湿漉漉的,她怔了一下,忽然回过味来: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那个冷酷傲然的厉王居然哭了!
“恒衍,朕好着呢,真的,很快就好了。”沐奕言一着急,连舌头都打结了。
“陛下,你知道臣看到你疼得在地上打滚时是什么心情吗?”沐恒衍终于松开了手,满脸泪痕,眼神痛楚,“臣恨不得替陛下受着苦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疼,陛下这是用刀在戳我们的心口,陛下,你太狠了,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沐奕言哑口无言,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怎么沐恒衍会到了这里?她跳崖前是谁把她拽了上来?为什么这次毒发好像比上次短,也比上次轻松了许多?沐恒衍在了,那另外两个人……
她的念头刚起,耳边便响起了脚步声,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她困难地转过脸来,只看见一双脚,黑色的皂靴上尽是泥泞,左脚的靴口裂开,上面沾着血迹,已经发黑。
她的心一抽,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来了,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想说话,那个人一下子跪倒在她身旁,几近脱力地伏在了她的胸口。
“陛下,你骗我……”那人喃喃地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沐奕言心里发虚,无言以对,只能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阿蔺,朕……”
“我再也不信你了,你这个骗子!”裴蔺嘶声吼道,指尖掐入土中,几近癫狂,“你去跳崖啊!你去啊,你把我们都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投胎转世逍遥快活去了是不是!陛下你的心好狠!”
沐奕言无力地抬起手来,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她的双唇嗫嚅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来:“对不起。”
裴蔺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骤然之间哽咽了起来:“陛下……你为何不告诉我们……你受这样的苦,我居然都不知道,我还每日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你遭此剜心之痛,我真是太没用了……”
沐奕言急了,勉力想要支起身子,想要去抱住裴蔺安慰他,只可惜她手脚发软,撑起一半的身子骤然跌倒,捂住了胸口闷哼了一声。
裴蔺和沐恒衍惊惶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吓得面无人色,沐奕言毒发时的惨状,简直是他们平生未见的酷刑。
沐奕言□□了一声,旋即醒悟了过来,连连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还没等她说话,她的脚后不知何时半跪了一人,脸色青白,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正是俞镛之。
沐奕言没有力气说话,只好冲着他讨好地牵了牵嘴角。自知必死前,她将所有一切都打点好,从容地设好圈套,可如今她死里逃生,所有一切真相大白,面对眼前这三人,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尤其是俞镛之,他如此聪慧之人,原本是不可能被她蒙蔽,却因为情迷心窍,稀里糊涂地入了她的圈套,该是怎样的痛悔难当?
俞镛之看着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茫然叫道:“曲……太医……”
话音未落,他踉跄了一步,一头栽倒在地。
☆、第91章 〔捉虫)
西郊行宫简直可以兵荒马乱来形容。
昨晚张勇和御前侍卫揪着沐奕言故意留下的线索在行宫中搜索了了将近大半个小时,一直到宫门被匆忙赶来的俞镛之和裴蔺撞开,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的陛下早就出宫逃走了。
数千羽林军在整座云眉山象无头苍蝇一样搜寻,俞镛之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和他们一样奔走在山林间,差点一跤跌下沟壑,幸好被裴蔺拉了一把才幸免于难。
奄奄一息的沐奕言,昏迷不醒的俞镛之,几近脱力的裴蔺和沐恒衍,全都被抬入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