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代穆,岱钦帖木儿。你算是有才的了,只是我好奇你那一脸褶子怎么弄出来的?”我一面说着,一面对着他的脸摸了起来,却发现那是用一种胶状东西弄成皮肤的颜色黏在脸上的,不由得大呼神奇。
“你可别太大的动作,你的伤势还要修养呢。”岱钦笑着从我手上将胡须又接了回去,往脸上边贴边道,“我还得再装装呢。对了,你就凭一个名字就把我认出来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直到我揭开你的胡须之前,我都不敢确定是你。不过从看了你用的药我就开始怀疑了,雪莲花那样名贵的药,岂是一个在军中服役的老大夫能够拿来当白菜一样使的?还有,我的伤势反复,也是你捣的鬼,我看了你给丫鬟的药方,川穹,铁砂等都是恶化伤口的药,而且,自从你离开之后,丫鬟从你那里拿来的药,没有一次还有雪莲花味儿的,你用的都是很普通的疗伤药,我自然好不起来。那天你回来之后,给我弄的汤药,那种糊糊状的药,一看就不是中原的传统药。”
岱钦笑着对我竖起大拇指,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说完这些话,我便低着头,再也不愿抬头说话了,岱钦不禁有些奇怪,好言好语微笑道,“已经从朱颜血那里把你救出来了,这会子,她指不定在怎么生气呢,你还有什么好郁闷的?”
我抬起头,看着岱钦依旧装扮成一个老头的脸,本来愁绪万千,不由得又好笑起来,“你既救了我,想来也是知道我是燕军中人的事了。”
岱钦顿了顿,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早知你非池中之物,只是没去打探罢了。我大元最后一丝气脉断尽之后,我们便都游荡在中原,四海为家,我闲来无事,便想去金陵找你,在金陵盘桓几年,也是找到了你,只是那时候你在青楼之中,我不好去与你相认,再后来,时间长了,便也都查清楚了。我倒是很佩服你呢。”
岱钦并没有太详细的说什么,我知道他是怕我尴尬,看着他憨憨的笑脸,不由得万般感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诺敏呢?”
提到诺敏,岱钦不由得皱起眉头,脸上爬满了愁绪,“这丫头,说是要出去寻人,我已经几年未见她了。”
我心中一惊,岱钦这么说,大约就是还不知道诺敏要找的人其实是我假扮的,没想到诺敏情窦初开,竟然如此痴情,我不禁内疚万分。
“算了,不提那丫头了。”
我也赶紧笑笑岔开话题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被朱颜血抓了的?难道你也在燕军中?”
岱钦腼腆一笑,“这事儿说起来真的是缘分了。我经过东昌的时候,在路上正行走着,身边经过一乘轿子,一阵风正好吹过,那轿子的帘子便被风掀了起来,我正巧瞥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斜倚着一个姑娘,闭着眼睛,面如金纸,胸前满是鲜血,再一看居然是你,便跟了上去,本想立即将你夺出来,却发现前面还有个红衣女子并几个好手。只好跟踪着他们。”
第240章.60.戏弄
岱钦朝外面看了看,又接着说道,“跟了两天才搞清楚情况,我听说他们在追剿燕军,便随便拉了一个燕军的逃兵,换上了他的衣服,又化了妆,假装是燕军的老大夫,这才博取了那个贼婆娘的信任。对了,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她把你俘虏了,还要救治你?”
我略微将我曾经在南军火器埋伏中救下朱颜血的事和朱颜血在战场上背叛偷袭于我的事告诉了岱钦,岱钦不由得气愤难忍,“这个人怎么这样没有廉耻,如此恩将仇报,不怕报应吗?!”
“动乱的年代,人人只求一个自保,谁还去管什么神明报应?再说了,朱颜血祖上世代为贼,到她这一代,简直熏陶得是非不辨,毫无情义道德可讲,她能有这点良心还救治我,就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我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迟早我要替你报了这个仇。”岱钦咬着牙说道。
我摇摇头,“算了,她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总有一天会有人收拾她,在燕军中略有不顺心便要反叛,朝廷又能瞧得上她吗?不过是现在用得上他们罢了,总有一天利用完了,最先要铲除他们的人,便是现在她信赖十足的朝廷。”
“这话不假,来,你也吃点儿东西,等下我也替你化个妆,咱们易装上路,倒省去好多麻烦。”岱钦说着,便已经开始打量着我的脸。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是在看我适合扮成什么模样吗?你这手艺是哪里学来的?”
岱钦羞赧一笑,“说来就有些惭愧,我乃是家破国亡的乱世臣子,自从大元气数尽了以后,我们这些曾经效力过的臣子,一下子从万人追捧变成了人人喊打,大明朝廷还有专门的人围追堵截,我手下本来还带着几个人,可是人一多,又带着蒙元习气,再加上长相和中原人有异,太容易被人注意到了,我就没人给了他们一笔银钱,让他们各自散开,找一个偏远的地方安己顿下来。我自嘛,就四海为家,时而装作一个商人,时而扮作一个赤脚大夫,想着只要找到诺敏,我兄妹二人就回草原定居了。”
岱钦不过轻描淡写几句,却能想象他这几年的漂泊与浪荡,不过他很是乐观,并没有自怨自艾,我也就无从安慰,笑道,“诺敏也很是坚强能干,一个女子在外,也算不容易。”
“她哪里有你能干,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任性罢了。”岱钦笑了笑,终于敛起笑容凝视着我问道,“现在你事怎么打算呢?是去北平继续追寻四王爷,还是……”
我愣了愣,自己也茫然起来。岱钦笑道,“现在要是想不到,那就算了,又不急于一时,咱们一路走一路想吧。”
“走?”我有些迷惑的看着岱钦,“走去哪里呢,就这么……就这么漫无目的的瞎走吗?”
岱钦脸上微红,有些尴尬道,“我这几年都是这样过的,想来对你来说有些难过。那咱们先找个驿站歇歇脚,你想好去哪里,我护送你去就罢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敏感,便连忙岔开话题,“我现在既然在你的帮助下逃出来了,应该也不至于蠢到再被捉回去,你既要寻你妹妹,那就继续去寻她吧,我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在自己来。”
岱钦微微笑道,“要是你没有受伤,跟我说这种话我是一定相信的,也绝不会厚着脸皮非要赖在你身边,只是你现在大伤未愈,作为老朋友,我难免会担心,就是再无情的人,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离你而去,别说朱颜血或是南军来追你了,就是路上随便一两个流匪,都不是你能对付的。你总不能置我这个朋友于不义。”
我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简直没法拒绝他这一番好意,只好答应。
如果说朱棣是火,越龙城是木,那岱钦就温润如水,永远的好似一潭深水,柔柔的流动着,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不愠不火,井井有条,虽说少了几分青年该有的激情,但是为人处世温和寡淡,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赶车的小厮是唯一一个岱钦的部下留下来照顾他起居的,我们找了一家驿站先落了脚,岱钦将我装扮成一个中年的黑面寡妇,住在驿站的期间,有两次南军的士官进来搜查,还有一次朱颜血亲自进来搜查,我本来准备躲起来,岱钦却叫我淡然处之,他自己已经易装成我的老管家,朱颜血查到我们房间的时候,拿着鞭子瞪着眼睛到处乱瞅,目光犀利扫到我的脸上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我有些紧张的攥紧眉头,朱颜血恰好这个时候把鞭子扫到我面前,扬着下巴问道,“你是什么人?”
“济南安氏,夫君在南北之战中失了踪,孩子得了热病死了,一家子散了,就剩下一个老管家随俺出来逃荒,落脚在此处。”我装作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低着头颤抖着回答道,“这位婆姨是朝廷的人吗,要是看到我们老刘一定要叫他给俺捎个信儿,俺等得好苦啊。”我一边说,一边袖着袖口抆眼泪。
朱颜血皱着眉头,“哭什么!跟我哭有什么用!还有,谁是你的婆姨?你乱喊什么?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我瘫坐在地上,“不敢了不敢了,俺年纪大,人糊涂了,姑娘饶过我吧!”
朱颜血这才拧着眉头拖着鞭子往外走去。带她走远,岱钦起身将房门关好,一转身便噗嗤笑了起来,“你还说我会装,你比我还会装呢!”
“嘘。”我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糊纸捅破,往外看了看,这才走到桌边坐下,“这个女人未免太可恶。”
“所以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嘛,你想不想看她的好戏?”岱钦笑道。我皱眉问道,“怎么看好戏?”
“咱们这是第二间屋子,这驿站有十六间屋子,她要巡查完还要一会儿呢,快跟我来。”说着,岱钦将窗户打开,翻了出去,又在外面张开双臂等着我,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想想总是有主意才会这么干,便也跳了出去。没想到他走到马棚,找到了一匹枣红色的漂亮母马,笑道,“就是它了。”
我也认得这匹马,这是朱颜血的坐骑,朱颜血很是讲究,将马鞍都布置的很是别致,那鞍子四周绣了一圈叠错的花纹,都是绞金丝的线绣制。岱钦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那布袋子一打开,却一排排的插了许多银针,岱钦将马鞍翻开,将银针一根根的反着插了进去,插好之后,又将马鞍理好,一点儿也看不出动过的痕迹,“快走。”
他足足插了二十多根银针,才拉着我赶紧往回走,重新爬窗户回到屋子以后,我们就站在窗边,对着一个小小的孔洞往外看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朱颜血一无所获的出去了,脸上尚带着几分不服,皱着眉头往马背上跨去,刚一坐上马鞍,那针头两头扎下,朱颜血一觉疼痛,便想着翻身下马,无奈那马儿也被扎入背部,立即受惊,一下子便撒起野来,将身子高高扬起,冲出马棚就要狂跑,朱颜血先还想扯住马缰,屁股上又疼痛难忍,没两下就被甩了下来,摔在马棚的地上,那地上的泥土混着马粪马尿,骚臭难忍,朱颜血迅速的跳了起来,可是一身红衣却已经脏污不堪,她受此大辱,气得面红耳赤,“谁搞的鬼?!出来!姑奶奶杀了他!”
此时她带来的几个人也都出来了,全都看到了她方才狼狈不堪的一幕。平日里朱颜血总是一副冷面,受制于一个山贼女人,想来这些南军的大老爷们心中也是不平,连一个上前扶她的人都没有,一个个都是袖手旁观的姿态。
朱颜血虽然想立即就抓出陷害她的人,但是一身的马粪味儿,她那样洁癖的女子岂能忍受,权衡之下,还是先回去换衣服才是最重要的,便如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去,她的几个手下这才也骑上马,追着主子去了。
他们这一走,岱钦转过身来,靠在床边,弯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几乎笑得岔过气去,我见他这副促狭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好男不与女斗,你也真是……”
“哈哈哈哈,我没与她斗啊,谁叫她自己不小心,不知道检查一下自己的马鞍?她的马儿把她摔在地上,让她如此狼狈,又不是我摔得。”岱钦耸耸肩,很无辜的说道。
“算了,按理说她这么跋扈,摔她一跤也是该。”我忍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