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保告诉我,这是由于北平现在九门皆闭,实际上就是吃着老本,完全与外界隔绝,成了一座空城的缘故。我听了,心中也是不自在的很,回到燕王府,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都出来迎接我们,此时是同仇敌忾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去记着从前的过节了,是以大家还算融洽,我和三保对他们兄弟拱手道,“王爷说了,他不在这段时间,多亏世子们死守了!”
朱高炽微微笑道,“说这种话做什么,北平是我们大家的家园,都是在守护自己的家园,不必这么说。”
朱高煦则问道,“父王借兵两月,结果如何?”
我答道,“王爷与十七爷在后带领十万大军赶回,大家伙再挨些日子,待到王爷回归之时,便尽可以松口气了。”
朱高炽朱高煦方才虽那样说,终究还是提着心的,听了我这话,总算是放了心,脸上也轻松许多,这才说道,“母亲说了,赫连姨与三保回来之后,请往后面用餐,洗一洗风尘。”
我愣了一下,朱高炽论年纪,比我也小不了几岁了,此时唤我一声阿姨,一定是徐云华的意思,我与朱棣虽有山盟海誓,毕竟没有任何名分,她能这样大度,可见她现在态度也是转换许多,如此一想,我心中也很是感动,轻拍了朱高炽的胳膊两下,“王妃还是这样客气,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不必讲这样虚礼。”
朱高炽憨憨一笑,“入冬了,天气苦寒,赫连姨陪父王这一趟一定很是奔波,应该的,快进来。”说着,便伸出一只手,把我和三保让了进去。
徐云华从后堂也接了出来,她面容虽然憔悴,见到我们精神倒是还不错,想来这些日子,也为守城操碎了心,这样一想,我便对她行礼道,“王妃辛苦了!”
徐云华没料到我说这样一句话,笑了笑,“辛苦的是你们,快进来拿热水洗洗手,里头准备了热腾腾的的饭菜,先用些再回去歇息吧。”
我与三保先道一番谢,才进去洗了手脸,这一顿接风宴,简直有说不出的魔力,大家话说得不多,却好像都把原先的芥蒂都丢开了,大家现在的目的都很简单,那就是守住北平。
徐云华更是早就命人将从前就准备给我的院子又收拾了出来,让我就去那里住下。我感激不尽,回到房间之中,却见床头备了几件夹袄,更有一件大红的星星氅并一件风毛出得极好的貂毛风衣,一双暗色鹿皮小靴。已经十一月了,北平的天气寒冷的尤其早些,徐云华便拿这些行头来向我示好了。
我笑着将衣服收拾好,命丫头打了一大桶的热水洗了个热水澡,倒到床上,闭眼便黑甜起来。本欲好好歇一夜,以慰借一路奔走之苦,不料刚到半夜,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起床开门一看,却是宝儿,我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时候来了?”
宝儿急道,“小姐,不好了!三保哥让我来喊你,南军又攻城来了!”
我正在睡眼惺忪的揉眼睛,听了这句话,立刻便警醒起来,“什么!”
“张掖门最为薄弱,却被翟能瞧出来了,他带着人马打过来了!”宝儿说道。
我立刻回屋将厚衣服穿上了,随着宝儿便往张掖门赶去。原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以大将张玉为首,越龙城等,奉幼主朱高炽之命,将九龙门一个个派了重兵把守,谨遵朱棣临行前的命令,不图进攻,只求在朱棣赶回之前,将城门守住。无奈人力有限,将领们能力也有薄弱,所以张掖门竟成了一个弱门。李景隆虽是纸上谈兵的一块闷料,手下却有不少能将,那翟能便是一个。他在上一次攻城之后,在北平城外盘桓多日,便瞧出了张掖门的弊端。这人乃是朱允炆钦点,又有些战功,因此心中对无所作为的李景隆很是不屑,甚至在朱允炆委任李景隆的时候,便向朱允炆告状,说李景隆与朱棣交好,让李景隆带兵,是不妥当的。因此他和李景隆很有些不和。一旦发现了这个破绽,竟敢不想主帅报告,便想私自攻城,心中暗想抢了这战功,便有提升的机会了。
一到城墙之上,便见三保已经赶了过来,他正拿着千里眼往下看着,紧锁眉头,我拍了他一下,他才丢下千里眼,回身与我说话,“这倒不好了!”
我拿起千里眼也往下看去,只见翟能带领着数千悍将,举着火把,拿着火炮,简直愈战愈勇,对张掖门势在必得!
我一下子也急了,“能否从其他城门借兵?“
三保摇了摇头,“离咱们最近的两个门,兵力也不充沛,一撤走兵力,肯定还有其他的攻击,若要搬救兵,只能从各个城门每个挪用一点,可是这样就大大的拖长了时间,聊胜于无罢了。”
“那我们难道坐以待毙吗?”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朱高炽也一瘸一拐的上来了,连忙上前去将他搀扶了一把,“大世子身体不好,现又是全军的主帅,怎么能亲自到这里来,万一……”
朱高炽挥了挥手道,“赫连姨快别说了,父王走时,将北平交给我,我便立了誓,与北平共存亡,若是失守,我也没有脸面见父王。”
他这么一说,我也无话可回了。此时战事愈酣,火炮光简直照亮了整个张掖门,我们城门上的士兵都站不住了,那些南军为的就是这个目的,一边有人继续打着炮,一边已经有人上了旋梯,要掠上城门了。这么多能人异士,竟为了兵力不如人,一时束手无策了!
眼看着那些人便要爬上来。我突然灵机一动,道,“莫急!有了!”
第215章.35.守城
众人得了我这一句,全都朝我看了过来,脸上满是期许,三保道,“你一向主意多,有什么法子吗?”
我朝众人看了看,本值寒冬,又是深夜,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他们都穿的大毛的衣裳,而朱高炽身体本弱,怀里包着个汤婆子,将手拢在护袖中,我搓了搓手,“天气这样冷,这些人也敢爬墙头!咱们不发威让他们吃点苦头,倒以为咱们燕军好欺负了。”
“怎么让他们吃苦头?!”三保跺脚道,“姑奶奶,您可别在这个紧要关头卖关子了。”
我狡黠一笑,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咱们没有人,难道还没有水吗?”
三保愣了愣,朱高炽却已经反应过来,大笑道,“赫连姨果真是女诸葛,这样的好主意,我们这些男人竟想不到了,快,吩咐战士们去城门下打水上来!”
朱高炽这么一吆喝,连三保也懂了。这么冷的气温,冷水从城门上浇下,城下的南军浑身浇湿,固然不好受,水在成墙壁上借兵,滑不溜手,他们也休想用选题上城了!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手脚麻利的士兵打上来几百桶冰冷的河水,往下倒了下去,果不其然,城门外的惨叫声不亚于挨了刀枪般凄厉,三保拍手叫好起来,“妙计!妙计!孙子兵法中三十六计竟没有这一计!”
“翟能吃这样一个大闷亏,只怕气得要跳脚!”朱高炽也笑道。
大伙儿正想着,等这些夜贼冻成冰棍以后,要怎么给他们些好看,没想到李景隆竟然派人来召翟能回去,翟能本想夺功,想着僭越些,只消攻破了城,也没什么,谁料到受了这样的重挫,正是进退两难之时,李景隆又得知了消息,喊他回去,便带着一众落汤鸡,逃也似的一阵风跑了,我们这边反倒有士兵在城门上大喊着,又是嘲笑,又是恐吓,估计把那翟能要气个半死了。
闹了一夜,直到天明才回到王府中,不消说,徐云华得知张掖门被攻,又是担惊受怕一夜,见了我们,两只眼窝都已经深深凹陷进去,抓住朱高炽的双手,声音都有些发颤的问道,“炽儿,怎么样了?”
朱高炽笑道,“多亏赫连姨,想了绝妙的主意把那些南军打走了。”便把夜里的事告诉了徐云华,徐云华满脸惊怕,拿着一张帕子捂住嘴听完了,犹捂着胸口,眼中含着泪,道,
“饶是这次侥幸,总不能次次侥幸,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到众人头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徐云华却独自回屋去了。朱高炽尴尬道,“母妃乃是妇道人家,说这样话也是常情,大家不要在意,父王不日便要回归,咱们便有依靠了。”
我皱眉说道,“王妃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翟能攻了我们这一次,虽没尝到好处,却探得了我们的虚实,只怕不日便要说服李景隆再次攻城,咱们这些小把戏对付个千把上万人还有效,若是几十万大军再一起攻城,那是没有后路的事。”
三保低声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朱高炽也是愁眉不展。我回到自己屋内,闷头想着如何能够把时间拖到朱棣回来。朱棣带着大军,速度再快,也还有十来天才能回来。这十天,对我们来说,便是生死考验了。
想到如此,越发焦急,一直到晚上,才参考空城计,想出了一计。与朱高炽等商量了,他们都觉得可以一试,拖一天便是一天,总比这样坐以待毙强些。
“翟能不过带着数千人攻城,便把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原因有二,一来他是趁我们不备,二来,他是夜袭。咱们不如效仿翟能,把夜袭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们。”
朱高炽遗传了朱棣的聪敏,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道,“我知道了,咱们从军队里挑出两千身手矫健,行动迅捷的士兵来,让他们半夜出去打个游击战,那李景隆不就是仗着五十万大军有恃无恐吗?以为我们不敢怎么样,他只等着耗尽我们的粮草瓮中捉鳖,现在主动出击,是他想不到的,绝对要糊弄他们几天。”
三保连连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就是这么办吧。”
于是各路将领连夜挑出两千精悍的步兵,三更之时悄悄出了城门,对着李景隆大军旁敲侧击,这些大部队可不像我们城内的战士,每天都要轮班倒,日夜不敢松懈的守着,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起来便来给我们一下子,这会子除了少数守夜的兵,其他的人都在酣睡之中,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城内的孤军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一时间军营中大乱,而我们这些兵早就商量好,只消制造出动静,便赶紧撤回,是以不伤一兵一卒,便给了南军一个小小的教训,李景隆毕竟经验差了些,生怕我们使诈,为确保安全,将自己的五十万大军往后退了十里扎营。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在城内也是高兴坏了,朱高炽更是谦逊的说道,“我空守了两个月,差点丢了城池,你们一回来,不但击回了他们的进攻,竟还让他们的阵营退了十里,这是几天前我想也不敢想的事。终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朱高炽尚且不愿居功,我更不愿了,连忙说道,“世子这话夸得过了,不过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罢了,这些士兵,若不是世子鼓舞着,哪里还有勇气坚持下去呢?”
众人呵呵一笑,才算散了。不过李景隆虽然退避十里,手上握着五十万大军,终究是把根毛也比我们的腰粗。他静等了两天,发现我们并没有什么下一步的动静了,便也知道那夜的突袭不过是虚张声势,很快便又往城门逼近,蓄势待发。
我们也是想尽了主意,朱高炽更是令所有城门都往下浇了水,将每面城墙都冻上了厚厚的冰壁,如此,大家依旧是每天担待着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