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都是关外来做买卖的莽汉,许久没闻见肉味儿了的,见着姑娘眼睛都要发红的。真真是吓人。”月娘举着扇子边摇边道,“一个个的还想睡我这里的头牌好姑娘,真是做梦。”
我浅笑,“都是哪里的蛮子?”
“我听他们叽里咕噜的说是从什么叶……叶……什么河来的。”月娘用一根食指点着腮帮子,那神态真似情窦初开的少女,怨不得男人们不爱家里的家花偏要出来循着野花香,这青楼里的女子一个个惯会讨好男人的功夫。
我装作漫不经心,“是什么叶尼塞河吗?”
月娘双手一拍,笑道,“是了是了!就是什么叶尼塞河!”
我心头有些激动,却又不敢现出来,“那里的人又蛮又狠,妈妈还真得好生招呼着。”
月娘又抆了抆额头,“是了,我得下去了。”
夜半那几个蒙人眠花宿柳之后,一个个走出花满楼打道回府。我将房门紧闭,从窗户跃出跟上他们,最后看着他们钻进了乌衣巷的一家客栈。这客栈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好客栈,按说这几个蛮子是不知道讲究这个的,我想他们一定还有个头目,而且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头目,不知道……不知道与岱钦兄妹可有关系。
攀在屋檐上寻了一圈,并未看到什么,正准备离开,却听得一个窗口传来低低的对话声,“哥哥,燕王善战,将战场留给索林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冒险?”
另一个男声答道,“咱们草原上物资匮乏,且不说茶叶丝绸这些奢侈玩意儿,单就一个盐巴,就全靠从中原买进,近来边关开战,查的那么厉害,好几次我们花了大价钱买回去的盐巴都被官兵缴了,在这样下去,士兵们连一口盐都吃不上,军心涣散了。这一趟我得亲自将这些盐送回去。”
我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这是岱钦和诺敏的声音!没想到他二人竟然直闯汉人京师腹地!正惊愕之间,忽有一支箭射向我来,“什么人!”诺敏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岱钦已然追了上来。
连忙掏出一块巾帕蒙住脸面,飞檐走壁快速逃离,无奈岱钦也是身手了得,很一直跟在我身后几丈之处,紧紧咬着我怎么也甩不脱他。无奈之下我只能跳到地面,大街小巷的钻了起来,到了秦淮河畔,人多将起来,他的步履果然也慢了下来。
我闷头钻进一家妓¥院,闯进一间屋子,里头正有一对鸳鸯卖力恩爱,满屋子嗯嗯啊啊的声音,看见我闯进来,那粉头吓得钻进被子,那嫖客裸着个身子就站起来指着我大骂,“什么人闯进来坏老子好事!”
我上前去对着他就是一拳,那厮立刻翻个白眼倒在床上一动不动,那妓女吓得准备叫将出来,却被我一把捂住嘴,出来匆忙,我并没有带什么武器,只从她的针线篓里拿了一把剪刀指在她光着背上,“别瞎说话。”
说着,将那嫖客推到她身上,又躲进她的被窝。这粉头吓得瑟瑟缩缩。门以及被一把推开,果是岱钦闯了进来。他一眼便瞥见这两个光着身子的人,立刻转身,正声问道,“可有什么人进来没有?”
我把剪刀贴在粉头肉上,她对着岱钦油嘴滑舌道,“不就爷您进来了吗,我这儿还伺候着呢,虽说是个醉汉,再添您一个我也伺候不过来啊。”
岱钦抖了抖肩膀,终于还是出去了,临走还把门带上了。我瞪了这粉头一眼,她吓得一缩,“我……我……”
“你做的很好。”说着,我从手上退下一个镯子递到她手上,便跃窗而出,回了花满楼。
这一路甚是惊险,我拍着胸脯,“好在我身手了得。”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昨日那几个泼皮却又来了,来就罢了,他们簇拥着两个人,正是岱钦兄妹!那岱钦一身汉人装束,诺敏也做男装打扮,两人显得富贵非凡,气度了得。月娘立刻便注意到他们,上前招呼。
我背过身子,靠在门后,心脏还兀自跳着!这岱钦太聪明!想来回去后思前想后,觉得问题出在那几个手下的身上,便查问得知他们来过这里,是以今儿找到这里来了。
我正想着法子回避,月娘却上来了。“采文……”
看她欲言又止,我强作笑脸道,“妈妈有什么事吗?”
“我答应过马将军和李夫人,不会让你接客,可是今儿来了个奇人,人家并不是想来找姑娘寻乐子,说是想找个失散多年落入风尘的妹妹,给了好大一笔银子,不要姑娘们做任何事,只要所有姑娘都下去站站就可以了。你能不能稍稍移步,下去站站?”
第162章.66.躲避岱钦
月娘何等聪明之人,我此时若是拒绝下楼,她必然能看出其中端倪,我颇感进退两难,若是直截了当说明我与楼下那人相识,只怕她心中更要揣度我的来历。如今我落难在此,只怕一生一世都要蜗居在这花满楼,得罪了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转身间我心中已有计较,“妈妈这样客气,能保着采文不受那帮子俗人浸染采文已是感激不尽,不过是下去站站,妈妈真是太生分。不过我这身衣裳太随便,妈妈容我换一身。”
月娘满脸堆笑,“好好好,这是应该的。”
看着月娘缓缓走下去,我站在窗角,捏着一张纸条,对准岱钦的位置一掷,岱钦脸色一变,微微背过身子,没一会儿便与月娘低头说了几句什么。月娘脸色微变,很快又笑了,岱钦递了一张银票给月娘,才转身离开了。
我这才慢慢下来,一边摸了摸鬓角,“呀,客人呢?”
月娘笑道,“那几位爷刚刚说有事儿走了。”
“哎,白换了一件衣服。”我捋了捋身上的绸纱。
月娘连忙扶着我的身子,“哎呀哎呀,妈妈也没料到他们走得这么快。你要是不想上去,也可以在下面和姐妹们玩玩嘛。”
夜半,天上一弯细细的月儿,楼下的夹竹桃花儿也开的姹紫嫣红,我在沿河边的窗口坐下,细细煮了一壶瓜片,茶水煮好之时,岱钦已经出现在门口。
他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怎么了?”我倒了一杯水,“过来坐。”
岱钦走过来在我对面盘腿坐下,脸上狐疑不定,“昨夜也是你吗?”
“昨夜?什么昨夜?”
岱钦摇摇头,“罢了,没什么。”
我将茶碗递到他手上,“晚上听见楼下嘈杂,一伸头居然看到了你,听妈妈说,你是花了大价钱要满园子挑姑娘?”
岱钦醇和的笑了,“我哪有那些闲工夫,不过是要找个人罢了,没想到那人没找到,竟然碰见了你。”
“怎么,想不到我是青楼女子?”我带着邪邪的笑看着他。
他脸上阴晴不定,“你是从前便是青楼女子,还是从草原回来后不得已?”
我心中有些惊讶,他为何会这样问?难道他知道我和朱棣之间的事,正犹豫之间,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赫然正是从耶尼塞河离开之时,他送给我护身之用的短刀!那刀子在我与朱棣遇到狼群之时被我们拿出来对付狼王,后来遗落在草原上了,没想到竟又回到了岱钦的手中!
“你哪里找到的这刀?”
我接过刀子,细细摩挲起来。
“草原上,我的手下送回来给我的时候,说捡到刀子的地方血污满地,有狼群经过的痕迹……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呢。”岱钦眼中是忽明忽暗的光,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