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脸上的威严挂不住,这段日子以来被向氏那样对待,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哪里还有半点侯府老夫人的体面。她这副样子被儿媳瞧得明明白白,以后怕是再也无法在媳妇面前立威。
还有那个外孙女,怕是恨上她这个外祖母了吧。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处置妾室不干净引起的,她愧疚之余心情更是复杂。
裴元惜越过火光望着疯狂的向氏,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还有她根本不存在的女儿,竟然搅得两家不得安宁。
腥焦味越发的浓重,昌其侯已是吐得手脚发软瘫坐在地。那火不增不减一直在烧,火光中发出奇异的嗞嗞声。
被捆住手脚的向氏狰狞着,朝着那团火光声嘶力竭地狂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孩子孩子。
“她怎么处置?”裴元惜问公冶楚。
还不待公冶楚回答,便看到原本被捆住的向氏突然顶开柳则站起来。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众人只看到她一头冲进火堆里。
那火也是奇怪,一下子就将她吞噬入内。她倒在那些箱子之上,似乎还从火中抬起头朝林氏看去,露出奇异的怪笑。
林氏被骇得身如枯木,靠在顾氏身上。
裴元惜的眼睛被人捂住,男人冷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别看。”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与他冷漠的外表倒是不太相符。这双手不管曾经沾满多少鲜血,上一世却给了她所有的温柔。
周遭的人和物仿佛都不存在,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二人。
她脑海中掠过那些两人曾经在一起的场景,那些她刻意为之营造出来的美好,在一这刻越发的清晰。
是真是假,是虚还是幻她居然有些分辨不出。似乎真假不再重要,虚幻也不再飘渺。他们一直是他们,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火继续烧着,埙的声音越来越空灵幽远。
一切化为灰烬之时,所有人脸上不知是释然还是唏嘘。他们看的都是那堆灰,没有人注意叶灵。
叶灵的身形一晃,商行立马扶住他。
少年的脸上满是担忧,细心地发现他鬓间多出来的几根银丝。千言万语不用赘述,他递给少年一个无事的眼神。
“何为逆□□事?”少年不知为何问出这一句。
叶灵道:“替人改命,断人生死。”
少年眼中涌出泪光,“替人改命会瞎吗?干预他人生死您会死吗?”
叶灵声音清幽,“我亦是□□凡胎,身体损伤在所难免,更不可能长生不老。”
“若是…”少年哽咽着,“您就别做了,要不然您会瞎的。如果有人求您,您也别答应,就算那个人是我…我不想您死。”
他说得不清不楚,但他知道玄师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叶灵易过容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黑漆漆的眼中却是生出波澜。修长的手轻轻摸着少年的头,眸中波澜之处尽是慈爱。
“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宿命。若是值得,便是搭上身家性命又如何?你至纯至孝,是天下之福。若有那一日,我甘之如饴。”
“玄师…”商行泣不成声。他似乎猜到一些事情,或许在他来到这里时玄师已经…“我不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里…我可以一辈子不洗澡,我们都好好的…”
叶灵望向天际,眼神更是幽远通透。
蒙在裴元惜双眼上的大手已经拿开,那边商行已经抆干眼泪。叶灵不用他再扶着,而是蹲身去查看那些灰烬。
昌其侯总算是缓了过来,痒倒是不痒了,只觉得浑身发冷。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烧成了灰,他恨不得离这个院子远远的。
顾氏和林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婆媳二人脸色都算不上好。
满院子的静寂之中,只听到昌其侯突然对顾氏大喊,“你快去,快…快把那些人给我卖了,一个也不能留!”
他说的那些人,自然是向氏之前送给他的女子。那些女子都不是侯府的丫头,是向氏从外面买回来的。
之前他贪恋美色和她的小意温柔和一些完全有别于其他妾室的风情万种而沉迷不已,如今思及那些颠鸾倒凤的销魂时刻只觉得脚底生寒。
天知道那些女子是什么来路。
顾氏心下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向氏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没错,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若被女色所害,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半分。
林氏有心让儿媳听从儿子的话,嘴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经此一事,她这个婆母怕是再无半点话语权。
这事一了,这院子她也不敢再住。
昌其侯见顾氏不听自己的话,白胖的脸上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刚才一时情急喊出那样的话,忘记陛下和大都督还在。怒的是顾氏听到自己的话后一动不动,根本不把自己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商行冷笑一声,“沈老夫人大难不死,你还有心思惦记自己的那些破事。像你这样糊涂不孝之人,实在不配再占着勋爵之位。不如就此做个寻常百姓,守着祖产做个富贵地主衣食无忧即可。”
昌其侯大骇,“陛下…”
林氏和顾氏同样心惊,婆媳二人慌乱跪下。
“裴侯爷,你替我求个情,我们可是亲家…”昌其侯哀求宣平侯,宣平侯没有开口。他又转头求上裴元惜,“外甥女,你不能不管你亲舅舅啊。侯府要是没了,你也没脸是不是?”
“舅舅,君无戏言。”裴元惜道。
一个君无戏言断了昌其侯所有的侥幸,林氏才逃出生天侯府便被夺爵,她心中百般悲苦却无处诉说。
“元惜,外祖母对不住你母亲,对不住你。可你舅舅和表哥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沈家要是没有爵位,你表哥以后怎么办?”
顾氏眼中升出一丝希冀,她知道这个外甥女最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
裴元惜轻轻摇头,“外祖母,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