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妹针线好,姨娘更是女红出色,他身上所穿大到成衣小至鞋垫皆是由姨娘和大妹妹一手操办。
二妹妹针线不好,单看护膝的针脚便知。然而真心难得,她在女红上如此笨拙尚且想着给他和父亲做护膝,足见她的一片心意。
书房炭火不是很足,依宣平侯之言读书就要吃苦。若不得吃得寒暑冷热之苦,又怎能静下心来做文章。
裴济穿得不是很厚,一身简单的青衫,头上戴着书生巾。他长相俊朗眼神温和,端地是个清风朗月般的世家公子。
这样一个世家公子,又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便是庶出的又如何?以他的条件理应聘娶一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嫡女为正室,却不想前世里娶的会是陈遥知。
陈遥知为陈氏嫡女,在读书人看来确实身份不错。只是陈家再是有名望,她再是名声好听那也仅仅如此而已。
论权论势,陈氏满门白身,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结下这样一门姻亲,除了说出去还算好听外,无论是侯府还是裴济并无什么实在的好处。
这便是嫡母的用心。
裴元惜心下泛冷,犹记得上一世母亲同陈家主极为交好,两人可谓至交好友。加上陈遥知的有意接近,便成了这一桩姻缘。
面上极好的姻缘内里空无一物,陈遥知心不在哥哥身上,成天钻营一些自己不该想的东西。哥哥冷了心,同她相敬如宾。
“哥哥,你若喜欢哪位姑娘直接同母亲提及。若母亲不愿意那家姑娘,你可以让父亲替你做主。”
裴济先是惊愕,尔后是黯然。
“这…这哪能成。自古儿女嫁娶一事都是嫡母做主。我如果越过母亲让父亲做主,恐怕有失孝道。”
他是庶子,婚姻之事哪有他说话的地方。他知道妹妹一心为他,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他上回听说将军府有意同侯府结亲,暗中期待兴奋许久,却不想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
像他这样的庶子,哪有资格同嫡母要求这要求那的。他知道这些年若不是嫡母心善,他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
裴元惜认真看着他,前世里她并不关心侯府的这些事情,那时他是不是因为嫡母之命不可违才娶的陈遥知?
“哥哥,你不想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姑娘吗?”
裴济黯然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来,他想到那个红衣似火的姑娘,想到她张扬恣意的行事风格。嫉恶如仇我行我素,敢做敢当无惧他人流言蜚语。那样的人活得该有多自在,不像他这般被禁固在礼教的条条框框中缩手缩脚。
然而人心不能贪,相比别府的庶子他何其有幸。他是侯府唯一的男丁,纵然不是嫡出却胜似嫡出。他自小得父亲亲自教导,光凭这一点足已胜过东都城所有的庶子。
他轻轻摇头,“婚姻之事并不是我想便可以,内宅之中皆是女眷,总得是母亲过了眼的姑娘才行。若不然婆媳不睦,我一个男子不好过多插手内宅之事。”
这倒是实话,嫡母想要为难庶子媳妇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有他的难处,有他的犹豫。
裴元惜叹息,“我以为娶一个称心的妻子同孝顺嫡母并不冲突,哥哥你若真有心,天下便无可阻挠你的理由。我相信事在人为,也相信心诚则灵。如果哥哥你有什么难处,但凡是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希望哥哥过得开心。”
裴济动容,他虽有好几个妹妹,却只有妹妹最懂他。记得妹妹三岁的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一般教他讨好嫡母,那些回忆到现在想来都让人备感贴心。
“你呀你,还真是一个小管家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三岁多的时候,人还没有凳子高就会管着我。你怕我衣服脏了挨父亲骂,偷偷弄湿帕子给我抆…”
这些事情裴元惜听来分外飘渺,仿佛过了好几世那么遥远。书房外树木凋零,空旷之中唯有一块奇石不惧严寒。那奇石生着水墨一般的纹路,她好像看到两个小小的孩子围着那石头你藏我躲。
那是年幼的她和哥哥,前一世的那个她彼时也还不知后事。她以为她可以在这个世间拥有许多,纵然没有嫡女的身份,也可以躲在父亲哥哥的羽翼之下做一个简单的世家姑娘。
前天下过入冬的第二场雪,星星点点的白是那还未化完的积雪。化雪的天气最是寒冷,她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斗篷。
远远听到喧闹声,兄妹二人脸色齐齐一变。
这里是前院,举凡是侯府门前发生什么事情前院都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地方。上门闹事的是顾氏,她身后两个婆子押着的是裴元君。
顾氏在外头时不敢张扬,还算顾及侯府的体面。但她顾忌的显然不是宣平侯府的体面,而是他们昌其侯府的。
一进侯府的大门,那浑身的火气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她怒气冲冲直奔轩庭院,不等沈氏问出声来便严辞质问对方是如何养的女儿。
不怪她这么生气,她明明千防万防就防着裴元君使手段。不想还是让这个下作的庶女给得逞了,叫她如何不恨?
裴元君被两个婆子压着,到了轩庭院的正屋里当即跪下来,“母亲,不是女儿做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外祖母那里好好的,谁能想到我换衣服的时候世子表哥突然闯进来。他不由分说…女儿哪能敌得过…”
“你放屁!”顾氏气得发抖,当家理事的侯夫人会骂出这样一句粗俗之语来,可见她气得有多狠。
别的男子她不敢说,但她敢说她的寅哥儿绝对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更何况她再三叮嘱过,让寅哥儿莫要同裴元君说话,他万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做出那样事情来。
沈氏捂着心口,已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脑子一片空白之时想起裴元惜说过的话,女儿明明提醒过她送元君去侯府时记得让长寅住到书院去。她不想在自家嫂子面前自讨没脸,并没有提到这一句。
谁知道竟然真的会出事!
“嫂子,你…”
“我什么?”顾氏火气冲天,哪里还愿意给这个小姑子脸面。不是她看不上小姑子,好好的当家主母成天弄得哀戚戚。说得好听是大度,说得难听是自己拎不清。妾室不好好管教,庶子也不知道拉拢。成天宠着一个姑娘,就宠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害人害己不说,还连累娘家。
一想到自己最近过的日子,家里那个天天作妖的婆婆,再看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姑子,顾氏更是怒火中烧,肺都要气炸。
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对母女。
裴元君一到侯府,她就害怕对方会使手段。于是便以寅哥儿学业为重,让他最近都住在书院里。
谁知道那个老虔婆闹着想大孙子,非让寅哥儿回来一趟。她想着有她的人盯着,只是给祖母请个安应该不会出事。万万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糊涂到家了,居然合着一个下贱的庶女来算计自己的嫡亲孙子。
她是儿媳,有火有气也不敢冲婆母撒。
但是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当着沈氏的面自然是再也忍不住,“你养的好姑娘,还真是教导有方!这么不要脸祸害我家寅哥儿,你对得起我吗?你以前说什么她明理懂事,统统都是狗屁!”
沈氏被骂得发懵,“嫂子,我没有教她…”
“你没有教她?她是谁养大的?不是你吗?亏得你还是侯府出去的姑娘,还当了这些年的侯府主母,说出去我都替你觉得丢人!你自己立不起来也就罢了,还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怪不得一个丫头都敢欺到你的头上,换了你的亲生女儿你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把一个庶女当宝贝。我要是你,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先是杀了那对母女然后再以死谢罪!还留着她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你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