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愤怒过后,想到这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亲弟弟,她又不免心软。不管于伟有多不着调,他们都是一母同胞,一块儿长大的姐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又怎么忍心看到自己的亲弟弟被抓去劳改,一辈子都这么毁了。
最后,她说:“我再想想吧。”
亲疏有别,陈福香也不好多说,点了点头:“嗯。”
安静了三天,于青青还是没下得了决心。她不喜欢孙建明,但孙建明条件看起来不错,又能解决掉家里的这个麻烦,不考虑她的感受,这似乎是门好亲事。
可于青青心里过不去这一关,她本来就有点排斥孙建明,得知婚事背后还有这么个交易后,心里更别扭了。拿三转一响,她还能说这是彩礼,她应得的,可宝贵的工作机会,一旦拿了,她就像卖给了孙家一样。
因为这个事,她最近都没睡好,每天都无精打采的。
陈福香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承担起了去打饭的任务。
就这么一晃到了周五,这天她们下班回宿舍拿饭盒时,就看到了于母站在门口等着,手里还拿着一个饭盒,见到女儿,她很高兴:“青青,下班了,还没吃饭吧,妈给你煮了点汤,你尝尝。”
于青青接过,咬住下唇,打开了门:“进来吧。”
陈福香看了一眼,拿起饭盒说:“青青,我先去打饭了。”
于青青点头:“嗯,今天又要麻烦你了。”
等陈福香走后,她关上了门,看着于母不说话。
于母抹了把眼泪,痛苦地说:“还怨妈呢?你……你要实在不满意孙建明,妈明天就找媒人拒了这事。”
“那于伟怎么办?”于青青问道,“你们真的能不管他吗?”
自然不可能,于母咬咬牙说:“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实在不行,我们豁出去这张脸,跪在任家门口,求他们放过你弟弟。谁叫我们生了这么个讨债的儿子呢!”
两家就离了几里远,这不是让任家把父母的脸面踩在地上践踏吗?
“妈,再想想,也许有其他办法呢。”于青青劝道。
于母摇头,说起来都是泪:“没有用的,我都说了多给点彩礼,等一有分房指标就让他们单独出去过,他们家还是不肯松口,眼看小雨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这样下去就瞒不住了。”
“那他们就不心疼他们的女儿吗?”于青青恼火地问道。
于母苦笑:“人家怎么不心疼女儿?要是不心疼女儿就不会这么来逼我们,非要让我们给她弄个工作了。也是你弟弟糊涂,犯下这种错误。”
“他们不可能真的把这事捅出去的,除非他们想毁了任小雨。明知他们是在讹咱们,妈,你们就不能硬气点吗?”于青青特别烦躁地说。她不相信,这个道理她都懂,她父母会不懂。
于母愁眉不展地说:“话是这样讲,可万一他们真豁出去了呢?那你弟弟这辈子就完了。”
于青青没吭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
见她不接话,于母站了起来说:“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你放假也多回家看看,等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有一堆家务和孩子缠着你,想回娘家也抽不出多少时间。”
“嗯。”于青青点头,把她送了出去。
看着母亲不再挺拔的腰,于青青心里很难受。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妈来说这些,还是指望她能答应孙家,以解决家里的麻烦。
那些去任家下跪什么的,都是说给她听的。她明知是计,但却做不到无动于衷,因为这是她的亲生父母,他们从小到大都没苛待过她,也是真心地疼她,爱她。
但十根指头也有长短粗细,不巧的是,于伟在他们心目中就是更长的那根。为了儿子,他们可以适度的牺牲女儿,也不对,或许他们都不认为这是牺牲,毕竟孙家听起来是真不错。
母女俩默默无言地走到公交车站,于母回头看着女儿,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最后只默默地说:“那……那我回去了。”
“嗯。”于青青鼻头一酸,在母亲上车后,终还是做了妥协,“妈,你让我再想想。”
于母听到这话,回头抱住她,痛哭起来:“对不起,青青,是妈妈对不起你,都是我们的错。”
于青青推开了她:“妈,车子来了,上去吧,不然待会儿又要等四十分钟。”
“嗯。”于母抆了抆眼泪,回头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儿,上了车。
等车子开走了,于青青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去。
陈福香已经打好饭回来了,瞧见她回来,立即叫她:“青青,吃饭了。”
于青青没有胃口,她回屋去把她妈带来的那个饭盒拿过来,又拿了勺子和两只小碗出来:“福香,先喝汤吧。”
打开盖子,里面是黄澄澄的鸡汤,中间还有一只大鸡腿。
陈福香看了于青青一眼。
于青青神色淡定地各自盛了一碗,然后将鸡腿分成两半,递给陈福香一半:“吃吧。”
陈福香接过鸡腿,小小地咬了一口,总觉得今天的鸡腿有点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她悄悄瞧了于青青一眼,却见于青青大口大口地啃着肉,将嘴巴塞得满满的都还在啃。
陈福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青青,别吃了。”
于青青的眼泪刷地滚了下来:“福香,我打算答应这门亲事了。”
“你,你……”太突然了,陈福香有点接受无能,“是你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吗?”
除了这个,陈福香想不出其他。
于青青捂住脸:“她没有逼我,她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使出了苦肉计。我明明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心疼她。小时候,他们对我是真好,就像这鸡腿,于伟还不能吃的时候,都是我跟大哥一人一只,等于伟长大了,就三个人分着吃,小妹再大点,换成了四个孩子分。他们就只吃骨头多的脖子、鸡胸骨之类的,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们,他们这辈子是真的很辛苦,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为难。”
“所以你就为难你自己?”陈福香同情地看着于青青,这有亲人,亲人也不像陈老三和梅芸芳那样坏透顶,怎么也这么烦恼呢!
于青青无奈地说:“不然呢,我真的不管他们吗?”
她说父母对弟弟,对任家人狠不下心来,其实她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