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送至平宁侯府,卫枢挥退侍从,一个人待在醒事堂扫了两眼,直觉气血翻涌,好似被漫天的狗粮糊住了眼,暗恨自个儿白白给了慕守安炫耀的机会。
抬手扯了信纸,他肃着脸把纸片扔进笔洗里,不言也不语。直至第三日休沐结束,一个人起了个大早到兵部衙门去了。
捧砚不解:“侯爷,今日没得大朝会,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哼,还不是慕守安气得本侯睡不着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今日必定会早早借机到兵部衙门,当面瞧自己笑话。
卫枢抿着唇,一脸冷肃,一早端坐在值房中,打算化被动为主动,守株待兔。
果真辰时方过,就听见慕守安屈指扣门的声音。
卫枢闻声抬头,眸光暗沉,直勾勾地盯着他。
“咳咳。”慕守安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谨防卫枢对他使用暴力。
值房里的气氛寂静祥和,预想中的砚台并未砸过来。
他放心地迈进了门槛,撩了撩袍角,煞有介事地在卫枢书案前坐的端正,一脸真诚地欣赏起卫侯爷难得的窘迫。
卫枢沉默。
再沉默。
空气里渐渐弥漫着沉沉的威压。
“别,”慕守安见好就收,“别生气。”
“本将军也不白笑你,这不是来跟你出主意了吗?”
卫枢深吸一口气:“有话快说。”
“我琢磨着,男女之事多有共通。本将军当年一心想要寻一个知书达理的咏絮才女,这不也被有容拿下了吗?仲道若是有心,不如学学有容。”
求而不得的卫侯爷病急乱投医:“如何学?”
说到这个慕守安来劲了,巴拉巴拉吹了妻子一通彩虹屁:
“有容厨艺甚好,尝了她的糕点饭食,没有不喜欢的。”
“家中的几个皮猴儿都是她带大,可见我家妻子带孩子也有一套。”
“这女工技艺虽不是必需,但仲道你想想,这某天收了心上人的荷包香囊,它不香吗?”
卫枢:……
本侯去学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欸,仲道,说句话呀。”慕守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发誓绝对不跟任何人说你堂堂平宁侯做这些。”
他在无奈抚额的卫侯爷眼前挥了挥手,笑得一脸真诚:“旁的做不了,这糕点总是易学的吧?”
没错,他就是故意要这端方古板的卫仲道崩人设,拿捏了这个,他足足能笑兄弟一年。
“咳。”卫枢端茶送客,颇有些翻脸不认人的架势,“我知道了,不送。”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过也许有用?
他决定暂时抛弃“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训,回府悄悄研究一下《食经》。
慕守安“啧”了一声,也不多留,算是欣赏够了卫仲道别别扭扭的样子,起身欲走。
他那一角玄黑的衣袂还没来得及碰上门槛,忽然听到门外差役的行礼声:“参见太子殿下。”
慕守安下意识地回望卫枢的反应,却看见这人眉头都没动一下,四平八稳地翻阅着公文。
他暗道一声“假正经”,走到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自个儿在堂上找了个位置,好整以暇地一坐,等着太子前来。
西北赴任在即,至于陛下为什么点了他去西北,慕守安心知肚明,无非是要他肃清边军中的太子势力,给不知道哪里想不开,偏要在边军中搅风搅雨的东宫一个警戒。
既然这样,他还非得在这里瞧个明白,许久未见的东宫风姿。
贺之年抬手挥退了随侍的小黄门,笑吟吟地扶起两位拱手揖礼的臣工,一派平易近人的仁君之色。
他似是没想到在兵部衙门碰上了慕守安,有些诧异道:“久仰将军大名,听闻将军今日才被父皇自威宁召回,本宫便在这儿得见,真是意外之喜。”
慕守安打哈哈:“得见殿下,才是臣下的荣幸。臣在这瞻仰太子殿下,不耽误您与卫大人谈论公事吧?”
果真皇家无长幼,东宫不过十三,说话之间都有了滴水不漏的气度。
贺之年朗声一笑,明黄色的外袍折射出耀目的光辉:“不耽误,本宫来寻卫大人不是为着甚么秘辛,慕将军听听也无妨。”
三人依次落座,卫枢老干部似的抿了一口茶水,等着贺之年开口。
“大理寺卿简大人,二月间遣人去往西北提审一干罪眷,估摸着再有半月,罪眷即将入京。本宫受父皇之命协理此案,特地举荐了卫大人,自宣武门,同本宫一起械押罪眷入城。”太子一派提拔臣下的宽仁。
“呲——”
卫枢手中的杯盖在青瓷盖碗之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抆声,他不作声地放下了茶水,起身对着一身明黄的太子应道:“臣领命。”
太子身量尚未张开,堪堪到卫枢的肩头。身形之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不得不放弃了拍拍卫大人肩头的打算,改为口头的鼓励:“大人才能肱骨,您既应了,本宫三月十五便在宣武门候着卫大人。”
他复而对着一旁没得台词的慕守安告别:“两位大人,事情既然已经交代完毕,之年一介闲人,便不打搅两位处理公事。”
“恭送殿下。”慕守安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