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进来时,谢良娣的嗓子已经叫哑了,如同一只黄灵鸟变成老乌鸦,听得姜淮姻不忍地抱紧了萧霖的胳膊。
陈御医开口道:“臣还有一个法子,只是是民间传的土方法,从没试过。”
萧干道:“你说。”
“臣听闻,民间产婆接产时,对骨盆窄的妇人,自有一套接生法子。她们通常会把婴儿的锁骨折断,以便分娩。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却能顺利生产。”陈御医说。
成贵妃先不同意,她疾言厉色道:“岂止是有些残忍,孩子那样小,怎受得了断骨之痛。”
萧干抬手止住她的话,他直入正题:“若不折断,会有什么后果,都说与朕听。”
陈御医道:“小皇孙出不来,一是胎位的原因,二是骨盆的原因。如今臣还没有看到小皇孙的头部,再这样下去,臣只怕,皇孙……会窒息而亡。”
萧霖道:“折,骨头断了还能长起来。”
他突然插话,也是出于着急。
萧干沉默片刻,他慢慢道:“按王爷说的办。”
陈御医弯腰:“是。”
萧干又唤来一个宫女,他沉声道:“你去告诉良娣,这孩子只要生出来,朕一样把他当亲孙子看待,罪不及子。”
后头的成贵妃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萧干坐在椅凳上,手里不停地转着一串檀香佛珠。他闭上眼,在谢良娣嘶哑的痛叫声里,轻微舒出口气。
一旁的姜淮姻两手环抱着萧霖的手臂,她探着头,小声地说:“谢良娣难产了,是吗?”
萧霖颔首,想到同样也怀着身孕的淮姻,他不由搂紧了她:“谢良娣从前便瘦弱,身子一直虚。”
想到这儿,萧霖恐吓道:“你还敢找借口不吃补品吗?”
姜淮姻不爱吃药,那些中药补品也是一样。
她怀孕时候的境遇比谢良娣好不了多少,先是牢狱之苦,后又经历了流放,身子本就没养好。
怀孕以后,陈御医给她开了一大堆补品,姜淮姻是能不吃就不吃。
现在听到谢良娣声嘶力竭的痛吼,姜淮姻不禁打了个寒颤。
“以前我娘生我弟的时候,也没这么痛过呢。”她说。
成贵妃道:“每个产妇不一样,我听说良娣之前一直风寒未愈,加上体虚,淮姻倒不必太过担心。”
“风寒?”萧干挑眉看向成贵妃,他皱眉道,“怎么会风寒未愈?”
成贵妃低低地道:“臣妾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染了风寒。臣妾本想在她生产前好好调理一番,没想会发生早产的事情。”
“伺候她的宫人呢,竟不知去请御医!”萧干狠狠一拍桌子,高声威言道。
成贵妃咬着唇,不敢多言。
萧霖察言观色,缓慢出声说:“在宫里,要轻贱一个人易如反掌。长亭有罪,若没有皇兄牵头,谁敢为谢良娣请太医,不雪上加霜就算有良心了。”
“待此事过去,宫里的风气也该整一整。”萧干冷声道:“到底是太子良娣。”
成贵妃道:“是,臣妾明白。”
萧干继续转着佛珠,萧霖与姜淮姻也寻摸了个椅凳坐下。自打太子被废以后,谢良娣的宫里还没有这样热闹过。
此刻,不止是宫里热闹,谢府也一样热闹。
萧干与成贵妃走了以后,这场宫宴便自发散了,谢岩是最着急的,赶紧差使奴才快马加鞭赶回了家里。
当然,临走之前,他没忘记打赏几个小黄门,拜托他们有什么事千万记得去谢府通知一声。
谢良娣是他嫡亲的女儿,他终此一生,就这么一个嫡女,刚才听到侍从说“一尸两命”时,他就差点厥了过去。
唯一让谢岩感到些许欣慰的,就是皇上与贵妃的态度了。
看皇上急匆匆的样子,只要女儿此胎平安,以后少不了富贵。
只要平安。
谢岩回去以后,将事情与谢夫人一说,谢夫人直接去了佛堂跪着,哪怕是抱佛脚,抱了总比没抱好。
女儿生产,做娘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
“咱们女儿,不会有事的。”谢岩内心有愧,毕竟害谢良娣的人有谢晋之一份,何况当初是他一意孤行要女儿去做太子良娣,如今出了这等事,他这个做爹的心里自然不好受。
谢夫人心里七上八下,她跪在佛前,紧紧咬着牙:“希望如此。”
她的女儿但凡没了,她绝不会让谢晋之夫妇好过!
不知是不是谢夫人在佛前的祈祷起了作用,半个时辰后,谢良娣终于诞下一男婴。
陈御医还是用了土法子,小皇孙生下来便哭个不停,一声声哇哇哇地,听起来却分外有韵律。
这是他的孙子啊,他的第一个孙子,他终于等到了!
萧干从宫女手里接过来抱了抱,那孩子也是稀奇得紧,被萧干这么一抱,居然不哭了,他瞪着一双小肉腿,圆嘟嘟的眼睛睁得极大。
婴儿的样子与萧长亭有几分相似,早早便透出了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