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1 / 2)

他前方站的人是毛氏,毛氏身后有丫鬟。两个女人仿佛江米纸做的,刀锋并没直接接触她们的身体,但那道刀光闪现后,毛氏低低呜咽一声,就齐腰而断了。她身后的丫鬟也受创,胸口和脸上都是艳红的液体,直挺挺地往后一躺,身子还不断地在抽搐。

毛氏说死就死了,发生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她的脏腑掉出来,流满了绿茵茵的草地,还弄脏了黑衣人的长靴。黑衣人的腰杆笔直如松,在毛氏的纱裙上抆了抆靴子,上前两步堵住了树藤拱门。

那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珠左右一轮,开口问:“谁想学她。”

毛氏的惨死就发生在眼前,夫人小姐们出离了震惊,统统呆住了。一开始,园子里连呼吸声都不闻,她们忘了怎么喘气。等稍稍缓过来的时候,何当归邻座的郭小姐受到刺激,“呜啊”一嗓子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哭叫出声,满园都是悲鸣,这是黑衣人的“杀鸡儆猴”带来的效果。只不过那只“鸡”也忒贵了点儿,是一名四品封疆大吏的正室夫人!连四品诰命夫人都敢杀,而挥出那一刀的黑衣人就算有五品或者更高,挥刀前甚至不必费神犹豫一下。

有权力当众行此事,而且习惯于如此行事的人,除了东厂宦官,普天下再找不出第二种人。

东厂,比锦衣卫更赤裸裸展示皇权的铁血机构,每一次出动都是血流遍地的局面收场。至少在何当归的印象中,从没见过那些阉人干过好事。

有了皇帝在背后撑腰,世上无人不怕他们,从平头百姓到满朝文武,甚至连皇子、藩王、太子等大人物,也忌惮着东厂总管一级的宦官。因为朱元璋非常信任他们,他们说一句告密的话,顶的上别人解释一百句。

“闭嘴,如果不想要舌头了就继续哭。”紫红玉带的宦官发出警告。

嚎啕的哭声立刻就被截断了,安静得不像话。宦官的声音不似男子,那些夫人们听出了玄机,猜出黑衣人的身份,受到的惊吓更深了。郭小姐跑到何当归的座椅里,紧贴着她,耳语问:“那些人……是太监?”

宦官听见了,横出一眼,郭小姐差点没晕过去。

等场面恢复秩序后,宦官道:“咱家奉东厂曹大总管之命行事,只想找到雪梅图,如非必要,不会杀人。各位只需要配合咱家找东西,捉拿贼子,事后即可毫发无损地离去。”

听了他的话,园里的女客们好歹心上松快了些,只要乖乖配合,就能安全回家?只要不学毛氏那样傲慢无礼,就不会变成地上的一滩污血?

关老夫人咳了几声,用浑浊的声音问:“李大人,不知我家的那些下人查的怎样了,可查出结果了?”

宦官微微颔首,答道:“咱家已亲自确认过了,她们每个人都没有嫌疑,最大嫌疑的人,是如今坐在园子里的这二十三个人。封锁出路后,咱家会一个一个排查。”

他不高不低的声音如一层砂纸,听见的人感觉肌肤被打磨了一遍,从头到脚的发毛,听说他还要挨个儿地排查,那就意味着要跟一个杀人的怪物面对面谈话,万一一言不慎,就可能下场跟毛氏一样……

董氏最先憋不住了,白嫩的指往前一伸,点住了何当归的方向,叫道:“先查她,她的嫌疑最大!只有她认得雪梅图,我们连听说都是头一回,更不会偷了!”

别人佩服董氏敢于擅自开口的勇气,不约而同地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座位,何当归并不在她的座位上。离那张座位最近的郭小姐吓白了脸,摆手说:“不是我,不是我……”

“你!”

一个公公嗓突然喊道:“你去哪里?没听清李大人的吩咐吗?”

于是,园里园外的人都看见了,出园子的唯一门边,站着刚刹住脚步的单薄身影,不是何当归又是谁!毛氏的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何当归居然又一次触犯,不管那张雪梅图被盗跟她有无关系,她都有大麻烦了!许多人这样想道。

☆、第712章 何当归的麻烦

拦住何当归的是名普通的东厂黑衣卫,没有首领宦官李大人一般的解决问题的魄力,在他喊话的同时,何当归直接就走出园子了。

对所有人而言,知府夫人的惨死还历历在目,这么做简直是在“顶风作案”。何当归是向天借胆,还是她已经吓得神志不清楚了?董氏、宋知画等人不约而同地冒出这般想法。

果不其然,那位李大人面色一冷,周身的煞气隔着十几丈就刮得人脸上肉疼。他纵身一跃,拦住了何当归的去路,横了面前的人一眼,问:“你作甚。”

不带语气的三个字,听到别人耳中,等于是“你完了”、“你找死”、“有什么遗言就赶快交代了吧”之类的意思。胆小的郭小姐吓得瘫在椅子上,双眼盯住何当归的背影,预备要在四分五裂的一幕出现之前闭眼。

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的只有何当归本人。她一指前方的地面,淡淡应道:“哦,她受伤了,我是大夫。”

李大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那里躺的是毛氏的丫鬟,跟毛氏一起受了他的刀,可还没断气。周围的人却倒抽冷气,何当归莫非是想救那个低贱的丫鬟?她不要命了,人家东厂李大人亲自砍掉的人,等于变成了阎王爷的下酒菜。何当归纵有郡主之名傍身,但跟东厂一比就不够看了,连多数的公主、郡王都没有同东厂叫板的资格,更别说她了。

李大人从染血的丫鬟看回何当归的脸,一张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五官精致如画,很少表情,既没有畏惧神色,也不带赌气或愤慨的成分。

这样淡漠的一张脸下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才会在直面东厂黑衣卫的情况下,为一只蚂蚁出头?他真想剖开看看。剖心挖肝,一向是东厂人的拿手绝活……

这时,地上的丫鬟抽搐一下,发出了声音:“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声音低得就如爬虫在叫,没人觉得一只虫死了和活着有什么分别,现在寻找马皇后的雪梅图才是第一位的。然而,出乎意料的,那位杀气外露的李大人突然撤步让开路,脸朝向另一个方向,仿佛是对何当归放行的意思。

董氏发誓,就算是放行,她也绝对不敢走那条路,从那个可怕的宦官身边通过。但何当归裙裾一晃,就直直走过去了。

她慢慢走近李大人,两人抆肩的一瞬间,园子里的人都清楚看见了刀光闪动的一道痕迹。有人低呼,有人屏息,有人暗笑,还有人……从树上掉下来?

当刀光闪过之后,何当归并没有什么损伤,又往前走了几步,在那个汩汩流血的丫鬟面前蹲下,先翻看了她的左右眼白,才给她施了两针,血旋即止住。众人也看清了,李大人的刀尖上挑着一只死去的百灵鸟,那才是他出刀的目标。

李大人乜着何当归的领口,领子包着的是一段细弱的雪颈,不过它的主人却并非如此。

“你好,你很好。”他发出尖利的笑声,像某种鸟的鸣叫,听得人头皮酥麻。旁人听不懂他的话什么意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意思,跟那种人打交道。

园子里的主位上,宋知画看清了死在他刀尖上的鸟,突然抬手掩口,低低叫了一声,“婆婆,那不是……”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那只百灵鸟,在他们家里比大多数的人还尊贵,是关老夫人当家陪嫁带过来的鸟,喂了数十年,传到第二十代的“守护神鸟”。仅剩一雌一雄,大仔他们最爱逗着玩。居然,就这样死了……

关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得可以,却冷冷瞟了儿媳一眼,制止她多言。

“她流血太多,地上湿气重,得用门板抬去药庐,立刻吃一副四红补血散,静养半个月,再晚了只恐性命难保。”作为大夫的何当归得出了诊断结论。

她的话是对着空气说的,周围握刀的黑衣卫显然不会听她吩咐,而关家里一群吓破胆的丫鬟婆子,也没人站出来帮忙。答话的,却是刚才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人,面遮紫巾,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看身形是个少女。她打了个响指,斥道:“愣着干嘛?还不找块门板来!”

话音一落,花影晃动的暗处走出一队人来,行动非常敏捷,离开一小会儿,果然找来了一块门板。

“怎么抬?”少女问。

何当归说:“尽量别扯动伤口,姿势也别变,用门板挪去药庐里,直接将门板架上床就行。”望一眼关老夫人,又说道,“关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一定不介意地方被弄脏。”

关老夫人慈祥地笑道:“救人最重要,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伤者被抬走以后,旁人都注意到,东厂的人对突然出现的紫巾少女和她带来的一帮人都不闻不问,各做各的事,谁也不拦着谁。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让人疑惑起少女的身份。

“你是清宁郡主?”李大人的副手问,“有人揭发你跟雪梅图丢失有关,你承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