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1 / 2)

最叫大家慌乱的,是胡杨大夫最后说的那一句:任何跟苏夫人接触过的人,都有染病的危险,最好立即隔离开来!

一屋子丫鬟都被吓哭了,哭声吵醒了苏夫人,胡杨大夫问她咽喉是否剧痛,难以发声;几个丫鬟跪在地上哭求恩典,想放出园子回家看爹娘;管事媳妇张霸家的还算镇定,上前问苏夫人,是不是先把老爷给叫过来?

苏夫人双颊赤红,眼白里全是绵密的血丝,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嘶嘶骂道:“叫他做什么?!他当我死了,我也当他死了!滚!全都给我滚出去,让我死得清净点!”

张霸家的知道苏夫人发怒的原因,是因为老爷去了与她不合的李姨娘处,偏偏还是在夫人急着找老爷的时候。可现在事关夫人的生死,她们一群下人哪里兜得住?于是张霸家的做主,把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丫鬟都撵到一间空屋子里,两把锁将门窗锁牢了。又叫院子里一个没近身接触过苏夫人的四等仆妇去李姨娘那边回报老爷,把这里的情况说一说。

老爷孟善听到一半,衣袍也不及细穿,就踉跄着往祥云园扑过来,到这里时,苏夫人刚胡乱吐了一回,鼻子又突然出血,半天止不住,模样甚是凄惨。

不等老爷进屋来,张霸家的连忙进言说:“大夫说这个病传染得很厉害,过了病气就危险了,老爷请站在屋外说话罢。”

孟善充耳不闻,箭步冲到榻边,抓过枕巾给苏夫人止鼻血,虎目蕴泪道:“你撑着点儿,我听说罗家有一种能治百病的宝药,我这就给你找药去!”

☆、第613章 灭三族的罗家

更新时间:2014-02-26

苏夫人的这场病来势汹汹,从一点头疼脑热演变成了血流不止的大症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濒危之际,她最关心的不是什么能治百病的宝药,而是——

“我让你来见我,你为什么偏去找李月芝?咳咳!”苏夫人一咳,更多的鲜血从鼻中流淌出来,虚弱的声音里透着愤怒,“你存心的是不是?孟善,你这个负心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孟善以掌心护住苏夫人的心脉,输入缕缕真气为她续命,说话之时带着可见的颤抖:“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有事,安心睡一觉,我就把药带回来了。”

苏夫人仍然在鸡同鸭讲:“初一十五是属于正妻的日子,这是家里十八年不变的铁规矩,今天却被你亲手打破了!本月初一,我外出不在家,你就是歇在李月芝房里,打量我不知道么?初五我回来了,让你过来讲明白为什么要支走我的儿子,你不只不给我一个交代,还故意让我难堪!昨晚不过来,你以后也别过来了,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随着真气源源不断流入苏夫人的奇经八脉,她说话的中气越来越足,孟善不禁松了一口气,腾出闲暇说:“我并非存心这么做,也没跟月芝同房,你别多心,我确实忘了初一十五这回事。”

“月芝?忘了初一十五?”苏夫人冷笑两声,阖上眼喘粗气。

现在绝不是解释这个的好时机,但是见苏夫人执拗地抓着他“在错误的时间睡了错误的房间”这件事不放,孟善无奈地道出了实情:“朝里出事了,晋王反了,这件谋逆案扑朔迷离,跟咱们家还有一点联系,所以我下令禁足小七的媳妇,我自己也谢绝访客。去李氏那里,只是为躲个清净。”

※※※

“晋王,造反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当归糊涂了,“我的郡主名号乃皇帝册封,记在燕王的名下,无论晋王朱棡做什么坏事,怎么也牵连不到我身上吧。”

熠彤一边穿衣系带一边说:“郡主有所不知,晋王于四月二十九举湖广兵造反,杀了两名钦差,在韶州城中烧杀抢掠。谋逆作乱只持续了三日,就被宁王朱权镇压下去,除了主犯晋王逃逸,其余从属悉数被捕。圣上闻讯后勃然大怒,下旨废了晋王,晋王府男丁充军发配,女眷没官……”

何当归嗤笑一声:“皇帝倒十分狠得下心,晋王府的男丁,那可是他的孙子。”

熠彤不以为然地说:“孙子又怎样?晋王还是他儿子呢,不也说反就反了?依着皇帝的一贯秉性,不开杀戒就已经很好了。”

“好吧。”何当归耸肩,“这些跟我何干?我连晋王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为什么我也被老爷禁足了?”

熠彤的衣衫穿好,又将头发一绾,竟然扮成了一个清秀的侍女,一眼望过去胸口很有料,比薄荷之流还俏丽婉转。熠彤告诉她:“因为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罗洽博,倾举家之财帛捐助晋王起兵造反。他的四个儿子、侄子都做了晋王的幕僚,家里的一间药铺‘剂制堂’专管反军的医药输送,全家都是反骨毕露。皇帝能网开一面,饶他孙子的性命,却不会宽恕这些乱臣贼子。”

何当归看着男扮女装的熠彤一本正经地讲话,她憋不住笑了:“想不到你还薄有姿色,如果你托生成个女儿家,你们七爷说不准就要你不要我了。”

熠彤大窘道:“郡主别开小的玩笑了,爷让小的照看于你,我不穿成这样,怎么住在园子里?”

何当归又挑刺说:“那你在外面换好侍女装再进来呀,干嘛还带着衣服进来穿,害我半夜看见一个光溜溜的大男人,吓得够呛。”

熠彤闻言变色,作揖求告道:“郡主有所不知,孟府地下水道四通八达,我土遁进来必须游过几段水域,可我又是个旱鸭子,只有穿鱼鳞装才能避水。我换衣服被你看见的事,郡主可千万别说给七爷听,否则他非扒了小的皮不可。”

“好了,逗你玩你还当真了。这么说,皇帝要杀罗洽博全家?”

熠彤点头又摇头,道:“不是杀他全家,而是灭他三族,上至七十多岁、告老还乡多年的罗水生,下至罗水生的儿子罗绍箕、罗洽博,女儿罗昭梅,女婿吏部员外郎年广嗣,再到孙子辈、玄孙辈的子嗣,罗家满门九十八口,全都领了死刑,秋后斩立决。”

“九十八口,斩立决?”何当归蹙眉。

“没错,这是前日五月初二,携雷霆之怒的皇帝掷下的圣旨,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没人敢为他们求情。”熠彤感叹道,“沸沸扬扬风光了几十年的罗氏一族,就这么一夕崩塌了。”

何当归觉得这件事眼熟面花的,发呆想了一会儿,她让熠彤等着,自己冲进卧房翻箱倒柜地找,在妆奁里寻出一块不起眼的布头,上面赫然十个字写着:“五月初二,九十八,斩立决”!何当归大吃一惊,这布头上的字,还是上回在青州一家客栈里,她的胎里玉自发写到被面上的字。

当时才不过四月二十,晋王还没开始造反,这十个字背后代表的事件处理结果就已经出来了!也就是说,那块玉具有——预言能力!

得出这样的结论,何当归惊诧不已,多想立刻把孟瑄找回来,好好看一看他颈上挂的那块玉,不知道孟瑄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

“不知道,”熠彤摇摇头,“爷走的时候没说走多久,只说事情有点枣手。这种情况,他一般要在外呆上好几个月。不过如今郡主在家里等着,他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恋家,中途偷跑回来也有可能,郡主且安心等待。”

她才不是巴着孟瑄回来,不回来更好。何当归知道罗水生一脉和扬州罗家有亲,论起来,罗水生是老太爷罗脉通的堂侄,不过只是诛灭三族的话,这件事就牵连不到扬州罗家的头上,他们不在三族之内。更何况皇帝跟罗脉通的交情不一般,不看僧面看佛面,轻易不会拿他家开刀。

既然跟扬州罗家都无干,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来了?

熠彤解答了她的疑惑。原来,扬州东府的二爷罗川谷,一直在湖广拍卖行参与一种“赌石”的活动,拍买下一块未剖开的原石,现场打开看,满意的话就抬走,不满意还可以退还给拍卖行,换取拍卖价一半数额的银两,当是花钱买眼欠了。

这就是罗川谷一直在外地做的“大生意”,多年来拿着家里的钱,有出项、无进项地忙活着,他也毫不心疼。因为罗水生家也有几位好赌石的公子,几个人都是拍卖行的老顾客,每次赌完了石,大伙儿都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加深亲戚间的感情。

罗川谷一直对扬州罗家和湖州罗家不亲近的事有怨言,觉得假如从他父亲那一辈就放下面子跟人家交好,人家未必不肯拉扯他们一把,想给同族的子弟们在官场铺条路还不容易吗?都已经是落魄贵族了,还装什么拉硬屎的!

借着一个赌石的共同爱好,罗川谷自以为跟湖州罗家攀上了好交情,试着开口提了提捐官的事。因为当今圣上对卖官鬻爵的风气很厌恶,所以花钱买官一向都不盛行,罗水生那边也一直没答应下来。然而就在四月初里,湖州那边突然传信过来,让罗川谷采办三十万石谷粮送过去,事成之后就能换个正六品工部主事,买粮食的银子请他暂时垫付一下。

罗川谷大喜过望,又赶上灾民闹起来的扬州粮荒刚过去,倒卖三十万石是小意思。于是他“借”走罗老太君四万两银子的棺材本,采购了粮食,雇了镖局给送去湖州,自己在家等着封官。

不用说,这批粮食就是用作晋王军的军粮,来源是扬州,花的是扬州罗东府的银子。调查谋逆案的几名官员,就循着这条线找过来了,在扬州府衙的一审就提讯了罗川谷。

罗川谷是个小男人,哪见过这种“威——武——”升堂的大场面?他既不懂得为自己辩解,也想不起还有谁能依靠,虽然有个女儿罗白琼进了宫,但也不知混出头脸,有出息了没有;祖父罗脉通倒是人在扬州,可据说瘫痪在床,干等着咽气了。除了这两个人,谁还能来救他?老太君因为他盗用四万两银子的事,已经气得旧病复发了。

罗西府的大爷罗川乌,在京任太医院副使,好歹比罗川谷上得台面,他赶回来过了两堂,又打点了几个关节,总算让罗川谷从这件事里脱身出来,免去一场杀身之祸。

罗老太君还在大发雷霆,罗川谷不敢回家去,就寄住在西府上,请罗川乌再想想法子,怎么才能把那四万两银子的亏空找补回来。

罗川乌虽然是罗西府的大爷,却不是三老爷罗杜衡的亲生子。他是从淮安罗绍箕家过继来的庶出儿子,罗水生就是他的亲爷爷,这次被满门抄斩的九十多口,个个都是他的血亲。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给这一家人留些后代,就算老一辈的人有确确实实的谋反证据,彻底没法儿救了,可那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都没参与过此事。如果能从圣上那儿求一个恩典,赦免了那些男丁,或者像晋王府那样子,改判充军流放也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