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问:“要不要出去看看,现在你可是这里的正式女主人了,当有外敌入侵的时候,咱们女人也得拿起武器,守护咱们的美好家园!”
何当归知道青儿还没听说,她已经降级为妾的事,不过也瞒不了多久,于是将她昨天的经历大概说了说,孟瑄降她为妾的理由,换成了她的出身不高的缘故。青儿听后火冒三丈,要去找孟瑄理论,这时一个园里的管事婆子上来了,问:“姑娘要不要过去瞧两眼,愈发闹得不可收拾了,帛姑娘也没辙了,眼看他们就搜起园子来了。”
青儿问:“孟瑄呢,他那两个跟班呢?外面有人挑衅,这种事不是应该让男人出面摆平吗?”
管事婆子笑道:“姑娘不知道,七爷和熠公子他们全都进城去了,昨天半夜就走了,如今园子里只缺个能拿主意的人。外面那位贵公子闹得很凶,他也不自报名号,大伙儿不知他是哪尊神,也不敢给他打坏了。如今从外院逼进内苑里来了,到底让不让他们搜,姑娘你好歹牵头出个主意。”
“帛姑娘不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你们听她的就是了,何必问我。”何当归淡淡道。
婆子讪笑:“她不是个正经主子,我们只听姑娘你的,还是你说个准话,比什么都强,啊哈哈。”
此话听着恭敬,不过连青儿都听出婆子是怕担责任,所以来找七公子的姨娘顶缸。万一那个闹事公子真是个打不得的贵人,打出了什么问题来,也只找何当归一人问罪就行了。何当归淡淡一笑,阖目问:“不是还有位萧姑娘,她可是园子里的老人了,年纪也长,你们该去问她呀。我年幼识浅,这些事我都不懂,哪能乱发号施令。”推诿责任的一套,她也稍微会点儿。
青儿倒帮婆子答了,她附耳小声跟何当归说:“忘了告诉你了,姓萧的那个女人,上个月跟孟瑛一起去北方了,办什么急事儿去了。现在你在这里的头号敌人,就是那个帛儿了。”
何当归听后诧异,还只是斜歪着不动,仿佛看看这件事能闹得多一发不可收拾。管事婆子又催了两回,见她比庙里的娘娘还难请,跺脚叹气地走了。等婆子一走,青儿也想去瞧个热闹,何当归却扯住了她,往窗外一指,又摸过床边的一件管状物体递给她,笑道:“就从这里看吧,既然外面这么乱,咱们这些弱女子还是避之为妙。”
青儿接过那管状物,一看是个西洋镜,最原始的那种望远镜,于是随便摆弄两下就上手了,靠着窗子伸出头去,调节好远近看了一会儿,惊呼道:“小逸,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那个男的是关墨,还把那个疯女人姝琴也带着一块儿来了。园子里配备的打手都打不过关墨,双方不是一个级数的!呀呀……又倒下去两个,像关墨那样的boss型,得让孟瑄去打。”
何当归也接过西洋镜一望,果然,来闹事的人里,男的打头的是关墨,女的是姝琴。不过那姝琴比起当初那个在桃夭院里的比主子还清高两分、被青儿评为“盗版晴雯”的那个水灵女子,现在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头发也乱蓬蓬的,的确有点疯癫状。
跟青儿打听了一回才知道,原来这位曾经在她院子里当差卧底的姝琴姑娘,被关墨接走后就进关府当了姨娘。大夫诊出她肚里怀了双胞子,且产期就在元节左右,关夫人听了很高兴,破格给功臣姝琴体面,抬她当了关墨的侧妻,好让她安心养胎。谁料想姝琴是个早产,生出一对连体婴来,关夫人倒胆儿大,搁在自己房里养了几日。那对婴孩儿一个只是哭,一个只会笑,忽然有天听不见它们哭笑了,关夫人去摇篮里一看发现人不见了。
关府找的翻天覆地也没找出来那一对婴孩,而那姝琴,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她生的孩子是有问题的孩子,所有人都瞒着她呢。她还只道关夫人嫌她出身低微,才不让她带她的孩子,直到听人说,她的双胞子丢了,她就吵嚷着哭闹起来,不知真疯假疯地混闹一通。关府本来要撵她出去,可关墨不让,还紧着她闹去。
简要讲完了这段关府聊斋,青儿纳闷道:“咱们这里是城郊,关府是在扬州城里自己家弄丢了孩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咱们真不过去问问情况吗?”
何当归的镜筒视野又落在了清园这边一拨人上,当头那位色厉内荏的美娇娘,莫不就是那位爱钻孟瑄睡房的帛姑娘吗?这回她恐怕知道了,当家作主,不光是种荣耀,一旦来了麻烦事儿,她也得顶上去才使得,光靠一点后宅手段,久了也不能服众。
“好吧,反正刚吃了饭得走动两下消食,”何当归终于磨蹭着坐起来,“去看看也无妨,只是我新媳妇儿怕见人,关墨还是个男客,我不想跟他打照面。想起他那邪里邪气的眼神儿,我就怪不自在的。”
“那怎么着?”青儿不解,“咱们蒙了面过去?”
☆、第484章 人肉饕餮盛宴
更新时间:2014-01-02
清园里乱成一团,一众护院面面相觑,不知道非要搜园子的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是什么来头,看上去白面文弱,谁知竟是个硬点子,一出手就打翻一票人。而且他打人打得随便,他们却不敢拿着刀戟往他身上随便招呼,谁都知道这一带是个“贵人区”,他说走丢了孩子,十有八九也是住这一带的贵人,要是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回头谁又给他填命去?
一名管事婆子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摊手说:“那何姑娘听说外面闹成这样,再不肯出来的。我问她要不要拦着搜园,她也不给拿主意。”
帛儿听后率先哼道:“好个被吓破了胆的金丝雀,才出这么点子事,她就吓得不敢出来了。”
“那,还是帛姑娘你给那个正经主意吧。”婆子讪笑道。
“什么主意,”帛儿叉腰,向四周的护院们瞪眼道,“快打呀,你们不拿出真本事打走那条疯狗,还让我一个妇道人家上阵不成!”
护院们闻言面面相觑,帛儿四处宣传她是燕王爷的义女,打死人也不用她偿命呀,说不定连追究责任都追不到她身上。再看一眼她面上故作镇静,实则双腿在筛糠的样子,他们就更不敢听她的话了,将帅不行令不行,她一个陪睡的女人有什么脑子?
而另一头,领着疯癫痴笑的姝琴来闹园子的关墨,听见帛儿唤他为“疯狗”,登时就真的发了疯,一掌轰倒一棵树,然后大跨步地向着帛儿走过去,直吓得帛儿花容失色,拉过一个青年护院作挡箭牌护在身前。那青年护院见关墨又举起一只手掌,掌上有黑紫相间的妖冶罡气,吃这么一掌,谁还能有命在?登时自卫意识占了上风,抱头迅速蹲下,把身后躲藏的帛儿给亮出来。
帛儿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侍女掐架,厨子杀鸡,现在见有个打人很厉害的大男人举掌来打她,立刻吓得掩面尖叫,“啊——”恰在此时,她余光瞄见一个奶娘打扮的女人抱着个一岁婴孩儿经过,认出那是萧素心的儿子。帛儿立刻指着他们大喊了一句:“你们不是要找孩子吗,他就是这园子里唯一的孩子,你去看吧!”
见关墨果然不再把目标瞄准她,帛儿颤抖着双肩松了口气,想起那一晚子夜,她被何当归撞进荆枣丛中,当时她大声呼救叫人,想让别人看看何当归有多么恶霸,把她撞得多伤,可喊破嗓子最后只叫来一个萧素心,上来就扇了她两个耳光,让她去别处鬼叫,别吵到七爷睡觉。从那之后,帛儿就深恨萧素心,想到她还没过门就有个儿子傍身了,帛儿更是嫉妒到眼热。
关墨拐了个弯,走过去看那奶娘怀中抱的孩子,几步远的距离外,他就认出那孩子不是他的“双胞子”。脑中却想到了别的事,一时忽略了身处的环境,思绪飘向了别方——
他于三年前投靠东厂总管曹鸿瑞,常见到曹鸿瑞的义子曹刚直在民间搜罗女子和孩童,专供他和他义父的口腹之欲,在奢华的地下厅殿中大享人肉饕餮盛宴,那景象真是惨不堪言。他想斩断跟曹氏父子的关系,脱去东厂密探的官皮,可是东厂的规矩是死契,除非有重大贡献,才能提出辞呈,否则就得一直一直做到死。
从那时起,他就时常噩梦频频,梦里遗精,床事不能抖擞振奋,性欲却反而比从前高涨几倍,除了在坊间猎艳寻芳,他还酷好龙阳之乐,最喜爱一名十多岁的小宦官。只有在强烈的床笫高乐里,他才能淡忘曹氏父子大啖人肉宴的可怕情景。
可这一回上元武林大会,东厂也遣了不少人来扬州,其中就包括飞鸿爪曹刚直。说也奇怪,自从他来了扬州,扬州城中的孩童、婴儿几乎以每日十人的数量骤减。而且都是在自己家里、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少的。在此之前,扬州从未发生过如此大宗的孩童失踪案,那些处理过上万拐卖小儿案件的捕快也说,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拐子。谁能钻进扬州罗家里拐孩子去?开玩笑。
关墨收到密函,赶去曹刚直在扬的临时豪华宫殿,一进对方屋子就见他在吃一碗豆花肉糜,看色泽分明就是……关墨联系近日发生的孩童失踪案,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也很难不去想,曹刚直碗中肉的来源是哪里。
关墨自诩也是个邪道中人,却跟曹刚直那种真正的邪君尚有距离,见了把人肉当正餐吃的事,也是避之不及。就算心里有怀疑,也断然不敢点明了说的。
可当天下午,关墨回到关府,就听说姝琴给他生的那一对“双胞子”也丢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之前自己跟曹刚直辞别时,对方投射过来的那一个眼神,里面满是意味不明的嘲讽。难道说,曹刚直已把他的利爪伸到他关家、伸到他孩子头上来了?!这么一琢磨,他登时就热血冲头,烧了心了。
那姝琴是个知心女人,除了那费尽百计都弄不到手的何当归,姝琴是他近几年最上心的一个女人,比一百个何当归加起来还乖巧可心。再加上姝琴生出的孩子有问题,他直觉得是自己少年时精血空耗,伤到了根本精元,才害孩子生而就有残疾,他心里不免愧疚。所以姝琴疯了一样的找孩子,他虽然估计着大半是找不回来的,可还是纵容着姝琴沸反盈天的哭、闹、找。其实知道内情的人都有数,那对小儿根本活不过满月。
不过在关府里吵闹,终归是失于体面,他们关府可是达官贵人来扬州时必定要叩门拜访的富贵地。于是,关墨就将姝琴挪到了他在城郊的别院里,叫丫头奶妈悉心伺候着,看丧子之痛平复后,姝琴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真是个多事之秋呀,家里面先是妹妹关筠被退亲,还了说些“要出家当姑子”的话惹母亲伤心,后来死了个关瞻,丢了一双孩儿,更听到宫里传来密信说,他们织造坊送京的贡品出了岔子,把皇后和贵妃的品级定制衣料都弄混了,一旦捅到圣上耳里,那肯定就有人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众所周知,天子对于早故的那一位大脚马皇后,那是很长情很眷顾的,多年不再册立新后不说,天子只要听说谁逾矩了皇后分位,那可是要杀人示警的。
“呜啊——哇啊——”
奶娘怀里的那个婴孩哭得伤心极了,不光拽回了关墨的思绪,还引起了疯癫女子姝琴的注意,立刻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她现在是三分疯癫、七分装疯,也有博取她夫君关墨怜悯之情的成分在其中,不想失了孩子再失宠。可一想到她辛辛苦苦、拼死拼活生出的孩儿被人偷走了,她就抓狂发疯到不行,有种要掐死天下所有女人生出的小孩的毁灭心。
先前有侍女报告她说,亲眼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抱着一对婴孩进了清园,看上去非常像她的那双孩儿,姝琴就喊来了关墨和一帮打手,吵着非得进清园搜查不可。关墨当然不相信他的孩子在什么清园里,他心里私下想着,那对连体婴恐怕早成了曹刚直的盘中餐了!不是不想报仇,只是大丈夫相时而动,没有拿瓷器去硬磕石头的道理。现下姝琴一开闹,关墨又不知道清园是孟家的后台,跟清园的一些田契账目往来,末了署名都是“何夫人”。
一时仗势逞凶,他就在清园里闹腾起来了,觉得杀两个人都没所谓,反正下等人的命全都不值钱。刚才被帛儿骂作“疯狗”,一下子就点爆了他脑中的炮仗,东厂某样邪功的劲头翻滚上来,直有种出掌不杀人、出鞘不见血,就会欲火烧身的狂躁心情。
姝琴那疯女人去夺奶娘的孩子,清园护院当然不准。虽然那孩子父不详,可十人里有六人说是七公子的儿子,那不就算是小主子了?快救驾去!
于是一众护院奔过去阻挡,激起了关墨的杀意,当下不再手下留情,满溢掌间的邪风罡气一波又一波地打出去,将那群护院像稻草人一样刮走。这样的宏壮场景,真真把帛儿和那群婆子丫鬟全吓呆了。妈呀,鬼呀,神呐!帛儿因为自己之前骂过关墨,心虚之余,下体竟溺出小便来。
其实,护院里面有一部分是硬底子功夫的大汉,皆是从齐央宫那边拨过来的,不属一般杂牌兵角色,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主子级的人物出来发号施令,他们打得缩手缩脚,苦不堪言。
终于有个人忍不住拔了刀,一刀向着关墨的脑壳子劈过去,“呀——纳命来!”而关墨也杀红了眼,双掌齐出,排山倒海地拍过去。其他护院一看同伴不敌那人,纷纷上去助阵,两边正式开始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一截儿断刀从战圈里飞出来,好巧不巧地插到了帛儿的云髻中,然后又一粒扣子飞出来,砸青了她的脑门。顿时,帛儿哭得花了满脸的精致妆容,再也摆不出王爷之女的假高贵架子了。
一旁草丛里的青儿掩口笑了两声跑出去,何当归只觉得手里抓的袖子一滑,青儿的人早已奔出去了,何当归不由撇嘴弄眉,凭他们闹去就是了,看能闹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