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淳尴尬道:“我每次去那里都是用轻功,在院中枣树缠红条的宅子里落下,我……不认识那个宅子怎么走。你娘她没病,具体是什么缘故,日后再说吧。”
何当归想起关筠提过的事,皱眉问:“她是……怀孕了吗?有人说曾在菜市口看见过她买菜,见她身子发了福,以手撑腰作孕妇状、可她的身子不可能有孕,是经我确诊过了的,若能治好,我早就帮她治了。”
“她……”聂淳还是很反常地吞吞吐吐,口中如含了钱币,混沌说,“等你见了她就知道了,一言难尽。我真该走了,你在什么地方打尖?”
何当归恨得一跺脚,又问:“你约了谁?等武林大会后,我也好为你收尸,立个墓碑也能有名字。”
“潜君。”聂淳告诉她,“我不认识他,是这个人主动联络我的,说要合作,详情面谈。”
何当归诧异道:“那凑巧得很,我也是约了潜君兄,约在了群贤酒楼。聂叔叔你陪我回趟几街之外的小客栈吧,我还有一名同伴在那里,专等我去携带她呢。”
聂淳也很意外,他跟那人约的地点的确是群贤楼,可见何当归所言属实,只不过,“约的时间已过去两个时辰了,他可能已经等烦了走了吧?”
“他不敢。”何当归如是说道。
※※※
一进客栈,一片闹闹哄哄,一群人男女交杂,看得何当归一愣。男的里面,有彭时、关大公子关白、关二公子关墨、关三公子关弃、知府公子韩放、文翰、宗乔,还有罗白及和护卫潘景阳二人竟也来了。而女子,如伍毓莹、牛温宝、祁沐儿、韩忻忻、孙四小姐孙茹、关五小姐关新妍,还有凌妙艺,全都历历在目,好像只少了一个本该最热衷这些场合的关筠。
除了彭时、关白、韩忻忻、凌妙艺是已然从澄煦毕业的了,余者年轻公子小姐,莫不是澄煦在读的学子。看眼前的怪异组合,倒像是三年前的澄煦学子全阵容,在这个小镇的客栈中“非法集会”了!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罗白及基本不会武艺,他带着潘景阳来凑什么热乎闹?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姐们,风都禁不得吹一下,她们又来这凶煞地干嘛?还有,青儿呢?她的打扮可是鲍酸腐!不会被拆穿吗?
何当归傻眼了一刻,一众疑问涌上心头,不过她在瞧见罗白及他们的第一刻,就选择藏身在一根立柱后,紧张地告诉聂淳:“二哥哥他们深认得罗干义,我这么过去要被拆穿的,你快将青儿找出来,她现在……”
不等她说完,聂淳已自顾自地冲过去,与迎面而来的潘景阳“蓬”地一声相撞了!两个高大结实的男人熊抱在一起,一着红袍,一穿青衫,一酷冷无情一亲善含笑,两个风格各异大男人紧紧相拥,半天不撂手的一幕情形,惹来了众多人的注目。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何当归已经开始怀疑聂淳对她母亲的感情了,聂潘二人才缓缓分开,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又深深对视了一会儿,那一会儿工夫对何当归,乃至大堂之中所有女子都是一种心的洗礼。最后,好吧,最后,聂潘二人你捶我一拳,我拍你一掌地笑开了,才让众人略松了口气,可到底也惊到了何当归,原来聂淳此人还会笑!他对母亲这样笑过吗?
可疑可疑,改天定要捉住潘景阳问问,两个大老爷们儿哪来的这么好的交情。她跟青儿两个月不见面,乍一见时也没这么缠绵悱恻呀。潘景阳那家伙,今年也二十六七了吧,这么大的人,又不缺银子,却不娶妻子,想来也令人疑窦丛生……
正当何当归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的凌妙艺却款款摆摆地走到聂淳面前,笑嘻嘻地跟他说了一通话,聂淳也答了话,二人一来一往地说了十来个回合,才各自转身分开。聂淳去找罗白及说话,凌妙艺回到小姐队伍中,娘子军们一通调笑。更有孙四小姐孙茹用丝帕斜斜挡着脸,含情脉脉地看潘景阳,眼波晶莹的将要洇出水来。
何当归离得远,又没了窃听专用的内力,所以听不见凌妙艺和聂淳说了什么,只是看二人神情,分明是旧相识!聂淳竟然认识凌妙艺?他知道凌妙艺是何校尉的外甥女吗?他跟母亲好了,却还跟母亲的前前任丈夫的外甥女保持“友好关系”,这又算什么?呿,经她鉴定,聂淳此人,很有问题。
目光搜寻一圈也不见青儿易容的鲍酸腐先生,何当归心中正自焦急的时候,背后有人沉声问:“兄弟,要来场爱的交流吗?”
何当归猛地回头,没好气地说:“你躲哪儿乘凉去了,害我一通好找!”
顶着鲍酸腐面孔的青儿瞪圆了眼:“好姐姐,这应该是我对你说的话好吧!我第一次来这个闹鬼小镇,人生地不熟的,你突然就把我扔这儿了,你知道我当时那种拔凉拔凉的心情吗?走进这家客栈里,感觉四处都是一双双色眯眯的眼睛,我还以为到了‘同志俱乐部’了,你能想象我当时那种……”
“好了好了,乖青儿,这次算我的错,”何当归告声罪,“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去哪儿都带你行了吧。咱们找个清净地说话,你定房间了吗?”
“还有,你以为我愿意不凑这个大热闹,不跟大伙儿一处站呀!瞧吧,你的赝品脸只对上一个罗白及就犯怵了,我的赝品脸怎么敢亮出来让二十多个学生鉴赏?万一被拆穿之后给我一锤子砸了怎么办。你知道我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情吗?”青儿仍旧抱怨不停地引何当归进了她们的客房,“既然要易容改扮,隐姓埋名,你为什么不直接扮成个大街上的张三李四呢?”
青儿的抱怨自客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就停止了,因为何当归将三百两的银票往她脸上一展动,并笑道:“我离开这一会儿工夫赚来的,怎么样,还生气吗姑奶奶?”
青儿欢呼一声,一张一张地数着那些二十两面额的银票,并对何当归发出了严厉的拷问之声。于是何当归将之前的一段奇遇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最后打开了那个名叫徐莲的女人给的包袱,多数都是八成新的衣裙首饰,名贵倒也未见得怎样名贵,不外乎金银、翡翠、宝石、龙眼珍珠一类,只是做工非常之考究,寻常的民间金匠银匠和裁缝,断断不可能有这样的手艺。
何当归一件件细细看了,回想自己前世在王府时的衣饰,竟无有一件能超过这包袱中几品衣饰的。这可有点儿不可思议了,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几件丢了不要的东西,竟是珍品手艺。这种连奢华的宁王府都不常见的手艺,恐怕是宫里的尚衣司和匠作间,才能有的精密细活计吧。
再结合那女人对燕王说的“我是被强迫的,我自己从来没承认过,你们父子都是强盗”这句话,她的身份真是耐人寻味……
此时,青儿数够了银票,又来翻包袱,她看不出那些半新不旧的首饰的价值,只胡乱一搅,胖乎乎的手就从包袱布的底层拣出几本书来,有一本是无字之书,余者皆是“半边风月”的有故事情节的春宫连环画册,笔触精致含情,主人公俨然是燕王与徐莲。青儿乐呵呵地翻了一通,将几本春宫画册收进自己怀里,讪笑道:“我拿给我哥嫂看。”
何当归没好气地夺下来说:“这不是一般的春宫书,不能给你,那个女人很可疑。等我得了空,我须得好好研究一下。”
青儿面色不忿,低低嘀咕着什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连玉女也看春宫,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你要拿去跟孟瑄一起研究吗?可是有好几本呢,分我一本嘛,我这方面的知识也有待提高……”
何当归不再理会她,再清点包袱,其中还有两封火漆固封着的书信,并一个绒制外壳的锦盒,随手拨开,内有光晕流出来,一波一波,仿似带着湖水的潮湿气息。等何当归和青儿都正目去看时,双双都吓了一大跳。青儿掩口惊呼道:“小逸!这不是你的胎里玉吗?跟彭时给的那个图上画得一模一样!他不是说,玉在个什么仙女郡主手里吗?”
何当归小心翼翼地端起锦盒,凝目端详两眼,方摇头道:“这一块不是,至少,它跟彭时图上画得不一样,却像是一对儿的。”
说着她取出彭时给的图纸,两厢比较,连眼瘸的青儿都看出了差别,诧异地说:“盒子里的这一个,跟纸上画的那个,两个合起来,好像能对成一个太极图,本来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过有正反面的差别,正面更圆润颜色更浅,才能分出两个玉的区别来。怎么回事?是彭时他画错了,还是你有个双胞胎姐妹,跟你一样带着玉出来的?嗯,宝玉兄?”
何当归将锦盒合上,出神摇头道:“不知道,也没多大兴趣打听,都是些前尘往事了。我只愿活好这一世,眼下就想看看那本儿《长生录》是什么奇妙天书,让这世上所有的名流齐聚一堂,只为了争夺它。而且,扬州藏有宝书,以及罗府藏着宝药,这些事都是什么人传出来的呢?”
“管他呢,你马上要出嫁了,罗府好了歹了,咱们只作壁上观就对了,”青儿切齿说道,“你千万别再像前世那么傻,什么都奔着他们操心。你这三年也为他们操够了心了,最后又怎么样?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让别人给雁过拔毛撸走了!罗府倒霉活该,咱们别理这个。”
何当归摇摇头:“我不是为罗府担忧,我只是想起冰花甸客栈之中,段晓楼曾说过的话,当时我不解其意,现在却跟他有了相同的看法。我怀疑,这个还没开演就先轰轰烈烈闹了一场的武林大会,是有一双或者更多的幕后黑手在暗中操纵着的,人命游戏。”
☆、第460章 瞧着人品凑合
更新时间:2013-12-25
青儿又呼又叹了一通,方道:“要不咱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书什么的就别看了,横竖能有什么稀罕书呢,我以现代人的智慧告诉你,地球是圆的,太阳是火球,月亮上面没住着嫦娥。除了这些,也没什么非知道不可的天机,咱们走吧,找个好地方看春宫图去!”
何当归敲打两下她的脑门,没好气道:“再闹我让潘景阳送你回扬州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做什么对春宫这么兴味盎然!”
两人笑闹一通,门外有扣声,叫了进,聂淳和一个身形臃肿的老妇人一起进来。老妇挥手道:“死丫头,将老夫一人晾在群贤楼,吃彭渐家的免费东西,吃的跑了三趟东厕,你们却在这里嬉笑玩耍呢!”自然,这老妇就是柏炀柏了。
何当归收拾好包袱,又加了一层布,挂在身上,指挥说:“行动吧,咱们四人的目标太明显,尤其聂叔叔你红得很鲜艳,别人一眼就看见你了。约好目的地在哪里,聂叔叔你自己走,我们三人走一路,以免被人察觉。”
聂淳不放心地说:“镇上不太平,你们三人如此羸弱,万一有事,不能相互照应。”
青儿也点头说:“是啊,让这个大高个儿跟咱们一起走吧,感觉很拉风,也能壮胆。”然后她问出了何当归心中藏着的疑惑,“高个子叔叔,刚刚你怎么还跟凌妙艺说了好几句?你怎么认得她的?”
聂淳不在意地说:“我和她的师门是同宗同源的门派,往日也见过,她就前来拜见了。那女子好像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吧。”
原来如此,看聂淳的淡然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凌妙艺跟京城何府的关系,而且再想到聂淳酷爱红衣,与凌妙艺总是一身红衣打扮的雷同之处,“同门”之说更可信了五分。何当归心中的疙瘩解开,对待聂淳的态度立刻就没那么僵硬了,在劝说他在外面罩件黑袍,盖住引人注目的红色之后,他们一行四人就上了柏炀柏事先雇好的马车,而何当归和青儿简单吃了几个小笼蒸包和酥饼果腹。
何当归肃然问柏炀柏:“咱们目的地是哪里?为什么还要加进来一个聂叔叔,万一他不是好人,找到了宝物之后对咱们下毒手怎么办?”她的这个假设说黑了聂淳的脸。
柏炀柏笑道:“贫道找了好几处山穴,最后证实都不对,如今最有可能的一个藏宝地点,还是兔儿镇后面的那座荒山,就是你曾住过的有水商观遗址的山头。那儿有个早年由道士们开辟出的石灰溶洞,专门为了搜集炼制五石散的材料而掘成的洞口,后来被锦衣卫收编为朝廷所有,可是在月前的那场地动中塌陷了。我怀疑宝库就在溶洞后面,如今现挖的话,凭你我之力绝对办不到,还是请个高手帮手保险。“”至于他的人品,我看着还凑合,先将就着用用吧。”于是,聂淳的脸就更黑了。
马车辘辘,马铃叮当,在晌午前到了水商旧址所在的荒山脚下。山下有杂乱的脚印,往上面望,能看见旗幡隐然飘动。何当归又问:“参加武林大会的人究竟要干嘛?打群架?还是比赛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