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纪王沉默地看着朱太医的动作,哑声开口,眸中隐隐有寒光闪烁。
他几乎是握紧了双拳,力气大到青筋暴起,才能压抑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暴戾之气。
朱太医抆了抆脑门上密布的汗珠,问道:“敢问王爷,刺客的箭上可有倒刺?”
纪王回想起当时遇刺的场景,他视力模糊,也没能看清刺客的箭究竟有没有倒刺。好在回营帐之前,他为了查出刺客的身份,特地吩咐姚江带了一支刺客的箭回来。
他抬首示意:“姚叔。”
姚江会意,从腰间摸出一支羽箭来,呈上。
纪王用手一摸,果然在箭头上摸到了尖锐的倒刺。
“这就枣手了!此箭从王妃前胸射入,箭头没入体内三寸,正好卡在心肺之间,虽然并未伤到要害,但箭头拔出时,上面的倒刺回勾,恐怕会割伤王妃的心肺,造成脏腑出血……”
说罢,朱太医惶然下跪:“老臣无能,不敢贸然拔箭。”
“你不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么!”纪王的声音染上怒意,一把揪住朱太医的衣襟。他胸膛起伏,暗沉道,“若不拔箭,夫人失血过多,亦是一死!”
朱太医抆汗:“这……”
正僵持着,虎皮榻上的徐南风悠悠转醒,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纪王和太医的争吵,她听进去了些许,好像箭头有倒刺,太医不敢贸然拔出箭头……
“南风!”纪王感觉到她醒来,忙倾身向前,握住了她满是血腥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纪王一时心如刀绞,红着眼摸了摸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哑声道:“南风,别怕,我在这。”
“少玠……”
徐南风苍白的唇微微张合,发出羸弱的声音。
纪王俯下身,耳朵几乎贴上她的嘴唇,才隐约辨别出她说的是:“拔箭……我不怕疼……”
“好,这就拔,拔出它你就痊愈了。”纪王吻了吻她的鬓角,颤声笑道。
可他知道,一旦拔出这支箭,徐南风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因脏腑割伤而死。
若不拔箭,她的鲜血亦会随着箭上的血槽一点点淌尽。
怎么办?怎么办!!
“少玠,我从不后悔……嫁给你……”徐南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掐即断。她说,“你没受伤,真好。若是将来……我死……”
她每说一个字,刘怀都感觉自己是在忍受着这世间最残酷的凌迟之刑。那一个‘死’字,几乎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怀骤然喝道:“别说傻话!”
徐南风嘴唇颤了颤,闭上了眼。她的指尖微动,似乎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抚一抚这个男人的脸,努力了半晌,终是徒劳。
“别说了,我不会让你有事。”说着,纪王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来,厉声道,“太医,准备止血的棉纱和药膏!”
朱太医心惊胆颤地看着纪王拿起匕首,将羽箭从离肉三寸的地方拦腰斩断,慌道:“殿下,殿下您要做什么?”
“既然箭头无法拔-出,本王便只能让它贯穿南风的身躯,从后心处取出。”纪王目光沉着,沉默将徐南风的外袍和中衣褪至肩部以下,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和一截断箭。
朱太医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被他这个大胆的想法惊住了。
但目前来说,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再拖下去,纪王妃迟早会失血而亡。
朱太医翻出纱布和药膏,严阵以待。
纪王轻轻扶起徐南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随即,他吻了吻徐南风的脸颊,在她耳畔低声道:“南风,我要替你拔箭了,可能有些许疼。”
徐南风眼皮颤了颤,气若游丝道:“我,不怕。”即便在生死关头,她依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坚定。
望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纪王心疼更甚。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通红的眼中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接着,他将手掌覆上断箭,用力一推,血糊糊的箭头穿过徐南风的胸膛,从后肩下三寸的地方冒出。
徐南风咬着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霎时间,刘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仿佛被贯穿,承受着比她更深百倍的痛意。
他呼吸颤抖,强忍着心痛,一手摸到她后肩出探出的箭头,用三根指头捏住箭头,再稳稳一拉,一支被鲜血浸透的断箭便被硬生生取出,落在一旁的瓷碟中。
徐南风又是一声痛哼,彻底昏死在纪王怀中。
几乎同时,朱太医用厚厚的纱布紧紧按住她前后的伤口,然后让纪王帮忙按住她肩部的几处穴位,进行压迫止血。
“没事了,止完血就没事了。”不知过了多久,朱太医取来绷带缠住徐南风的伤处,抆着满头的冷汗如此说道。
只此一言,纪王像是如蒙大赦,所有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他将脸埋进徐南风修长的颈窝中,呼吸几度颤抖,久久不能平息。
徐南风昏昏沉沉的,感觉到颈窝一阵冰冷濡湿,像是……有人在抱着她哭。
皇帝今日心情十分糟糕,狩猎过程中被蛇惊到,险些坠马而亡,回到营帐还未喝口热茶,便听见侍从来报,说是纪王夫妻俩遇刺,纪王妃中箭,危在旦夕。
接二连三的事件,令皇帝龙颜大怒,他几乎下意识就将目光投到了太子身上,冷哼道:“老三,又是你?”
太子眼中的惊愕不像是作假,他猛地撩袍下跪,抱拳磕首道:“父皇,此事与儿臣绝无干系!”
其实纪王被毒瞎眼睛那会儿,皇上便开始怀疑太子了。
他登基二十余载,为君铁血刚正,绝非昏庸之辈,太子的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只不过刘怀向来为他所不喜,在一个毫无地位的庶子与未来的国君之间,他终究选择了护着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