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温泉水温隐隐,掩饰着欢天喜地的姻缘。
朝堂之上昭国郡主顾令月立后之事,吵嚷的轰轰杨杨。长安坊中,顾鸣听闻消息,神色郁郁。
圣人这些年君威日重,既生出了立顾令月为后的心思,虽然朝堂上犹有一些反对之声,最后却定然能够成事,顾家这一代竟是要出一个盛宠皇后了!
这一日,户部郎中顾轩在官衙值事,忽听闻衙中消息,张相罢相,昭国郡主立后旨意已定。怔了半响,忽的奔到顾鸣家中,“大兄,你可知道,留娘要做皇后了!”
顾鸣默然半响,应道,“我知道了!”
转身回房,听着门外胞弟、爱妾的呼唤,不发一言。
顾令月有皇帝盛宠,膝下育有皇子。日后富贵不可估量。若是当年稍稍疼惜这个女儿一些儿,如今顾家便可成为名副其实的外戚之家,实惠好处不可估量。而不是如如今这般,长安城内外传扬闹闹煊赫赫。自己家中却依旧冷清凄凉。
他躺在床上,回忆起丹阳公主的容颜。
丹阳虽是大周公主,也曾小意殷勤。
若自己当初能够多尊重公主一些,少将心思偏到苏妍和阿瑜身上。他们夫妻如今定然美满。留娘在自己身边长大,与圣人青梅竹马,圣人对表妹有意,太皇太后自然疼爱自己的外孙女,说不得能够直接迎入宫中立后,早年根本不会有太原王氏的事情,阿顾也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明明摆在自己面前的是这样一条康庄大道,只要闭着眼睛走都能走到荣华终点。自己究竟是怎么样将这样的一手好牌打烂的呢?
是心爱苏妍小意殷勤而对公主心有厌烦?
还是延州的时候抱着嫡女上街游玩却少有关怀致使其被拐子抱走?
又或者阿顾辛苦的找回,自己却始终少有关爱,令公主失望,女儿离心?
……
昭国郡主立后的消息传出来,整个长安热热闹闹,充斥着欢喜的气息。顾鸣却在热闹的长安城中渐渐衰败下去,躺在床上昏迷良久方醒过来。苏妍正坐在榻旁哭的眼睛红肿,“郎君,妾身如今只依靠您,您若有事,妾身可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鸣直勾勾的望着苏妍。
苏妍瞧着他的目光,心中害怕,止住泪光,柔声唤道,“顾郎,你这是怎么了?”
顾鸣瞧着这一张脸,心中生出迷茫的情绪。
这个女人早已经不再年轻,面庞上爬上了细细的纹路。昔年的风情褪去,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他也没有很是喜欢这个女人,为什么为为了这个女人,和丹阳决裂,一步步的丢了国公爵位,丢了父女之情,最后走到人生潦倒境界?
顾鸣只觉眼前一黑,猛的往身后栽去。耳中传来苏妍和顾嘉礼惊惶的叫嚷声,“阿爷——!”
苏妍一时凄惶,她愤恨顾令月。昔日那个倔强的少女如今登上了难以企及的高位。令她充满绝望之意,虽有杀女之仇,却连和她作对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一时之间心中茫然。
她自忖自己聪慧无比,可是这样的智慧需要依附在顾鸣身上才有实现的可能。如今这个男人无力的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就要面临死亡。若是没了这个男人,她也不过是个可怜无力的女子罢了。
可是她所有的自负在生死面前这般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收工~!
第一零七章
顾鸣弥留之际,府人前来请昭国郡主回去探望, 昭国郡主此时尚逗留骊山, 朱姑姑出来见了顾家的小厮, “郡主发话,她和故国公的父女情意,当初在大理寺外的酒楼之中就已经断了。这个世上, 她没有阿爷。今后她的路, 她会自己走。若荣华富贵,顾家不必沾光, 若不幸坠入尘埃,也绝不会牵连到顾家身上。”
消息传到顾鸣病榻之上,顾鸣的眸光登时黯淡下去。
苏妍心中惶恐, 哀哀痛哭, “郡主如何能这般狠心。”
顾鸣躺在简陋的榻上, 听着苏妍的话语, 却觉意兴阑珊,“不怪留娘。是我这个做阿爷的话对不住她们母女。”呼吸急促咳嗽, 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好在, 我怕也是活不久了, 等我下了黄泉,再向公主赔罪。”
顾轩见着兄长神情灰败至此,心中也不好受,劝道, “兄长何必如此颓唐?虽则你和郡主之间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但到底是嫡亲父女,没有隔夜的仇,只要你养好身子,再慢慢盘桓,总能重归旧好的!”
顾鸣唇边掠过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从前他伤着留娘的心太狠,再难回转。
生命的最后关头,忽的想起了旧日时光。抬起头来,在一片朦胧天光中,似乎瞧见丹阳公主温婉的容颜。新婚时节却下羽扇,那么纯美。呼吸急促,唤道,“宁娘!”伸手想要抓住丹阳公主的手。公主的身形却渐渐淡化,慢慢转身,向着远方烟雾深处缓缓离去。
一时焦急,探头欲追,力道一松,就此垂下,
眼中也没有了神采。
苏妍垂泪跪坐在一旁,感受到顾鸣的动作,浑身一震,放声痛哭,“顾郎,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她这一生都这般自傲,她手腕了得,一直都紧紧的将顾鸣握在手中,就是尊贵如皇家公主的丹阳,也败在了她的手下。却没有想到,顾鸣临到生命最终,记挂的却是丹阳公主,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她一句。
到了最后,却还是输给了丹阳公主。
……行人司将顾鸣去世的消息报到宫中。
姬泽闻言垂眸,良久方道,“朕知道了!”
他唇角泛起一丝凉薄的微笑。一直以来,对这位曾经的姑父十分厌恶。这个人临到最后,连死去都不会挑个好时间。自己费尽了心力终于将顾令月捧到了皇后之位,如今距离立后之机不过一步之遥,他却在这个时候,在长安坊间穷困潦倒的病逝。她毕竟是顾令月的生父,顾令月若是在这个关头没有丝毫反应,照常立后,怕是会损及名声。
后殿灯火明亮。
姬泽他穿过宽敞的宫廊,瞧着前方的殿堂,觉心口升起一股温暖,面上神额上也柔和起来。
鲜艳的地衣如同柔软的云朵,麟奴睡了一晌,精神十足,躺在摇车中挥舞着白嫩嫩的胳膊,精神极好。顾令月坐在一旁逗弄儿子,教导着麟奴,
“麟奴,叫阿娘。”
姬泽踏步入殿,如同走入自己的烟火人间。“你该教他叫母后。”唇角泛起柔和的笑意,“若是教‘阿娘’,便是现在教会了,过些日子也要改口。”
顾令月闻言回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胡说。”